城外别院的桂香，漫进了雕花木窗，将侯府半月的闲逸都浸成了甜的。
苏锦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捏着枚刚晒好的桂花干，看陆乘在石案前跟柳姨娘学做桂花糕。他往日握剑的手，捏着木勺却显得笨拙，面粉沾了满额，连鬓角都蹭上了白，惹得柳姨娘在一旁笑弯了腰：“侯爷这手艺，还得再练半个月，不然夫人怕是尝不上热乎的。”
陆乘闻言，侧头看了眼苏锦，眼底漾起无奈的笑意，抬手抹了把额头，反倒把面粉蹭得更匀：“沙场杀敌易，这方寸灶台的功夫，倒是难住我了。”
苏锦将桂花干抛进嘴里，甜意混着桂香漫开，笑着打趣：“当年你在西域军营，烤馕的手艺不是还不错？怎么到了桂花糕这儿，就露怯了？”她没提具体的战事，却知道他懂——那时西域军营粮草紧张，他曾用仅存的麦粉，给她烤过焦香的馕，那味道，比如今的桂花糕更让她难忘。
陆乘放下木勺，走到她面前，俯身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桂花瓣，指尖的温度带着面粉的微凉：“馕是粗食，哪比得桂花糕精细？我这不是想着，得做些合你口味的，才算不辜负这半月的假。”
柳姨娘端着刚蒸好的一屉桂花糕过来，打断了二人的亲昵：“别打趣侯爷了，尝尝老婆子的手艺，保准比侯爷的强。”她将盘子放在石桌上，热气裹着甜香腾起，苏锦连忙拿起一块咬下，软糯的糕体混着桂香，瞬间驱散了晨间的微凉。
正吃得惬意，院外忽然传来亲兵的通报声：“侯爷，夫人，西域来的阿古达求见，说是有急事。”
苏锦与陆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阿古达是莎车部的信使，向来沉稳，若非紧要事，绝不会贸然跑到长安城外的别院来。陆乘擦了擦手，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阿古达便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关外的风沙气，羊皮袄的边角磨得发毛，脸上满是疲惫，却难掩急切：“侯爷，夫人，可算找到你们了！”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油布裹着的信，“这是药罗葛首领托我送来的急信，还有样东西，要亲手交给夫人。”
陆乘扶起他，接过信拆开，苏锦也凑上前去。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清晰——黑水国残部并未彻底溃散，近日在西域边境的红山口频繁活动，还试图策反边缘小部落，不过药罗葛已提前布防，暂时稳住了局势；另外，莎车部的玉石商队已顺利抵达江南，织造局的货款也已交割，破骑队的粮饷彻底落了实，部落百姓特意采了昆仑暖玉，雕了对新的连理枝玉佩，托阿古达送来。
“红山口的防线可还稳固？”苏锦蹙起眉，指尖划过信上“策反部落”四个字，想起当年沙陀城的遭遇，心头难免一紧。那时黑鹫将军便是借着策反小部落，险些断了他们的后路，如今旧事有重演的苗头，不得不谨慎。
“药罗葛首领已调了破骑队的精锐驻守红山口，巴图校尉带着弟兄们日夜巡逻，黑水国的人没讨到半点便宜。”阿古达喘了口气，又从行囊里掏出个锦盒，小心翼翼地递给苏锦，“这是部落百姓的心意，说旧玉佩跟着你们历经战火，该换块新的了。”
苏锦打开锦盒，一对暖玉连理枝玉佩静静躺在其中，玉质比旧佩更温润，雕纹也更精细，枝桠间还嵌了颗细小的西域红宝石，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拿起一块，与腕间的旧佩比对，旧佩上的磨损痕迹还在，那是战火留下的印记，新佩却莹润完好，带着西域百姓的心意。
“替我谢谢药罗葛首领，谢谢莎车的百姓。”苏锦的眼眶微微发热，将新佩握在掌心，暖流从指尖漫开。这些年，他们守着西域，西域的百姓也记着他们的好，这份双向的守护，比任何封赏都珍贵。
陆乘也看着那对新玉佩，眼底泛起暖意：“你先下去歇歇，回头领些盘缠，在长安多留几日，也尝尝这江南的桂花糕。”他顿了顿，又道，“红山口的事，你回去转告药罗葛，让他不必忧心，我已让秦风在玉门关备了轻骑，若有异动，可随时调遣，另外，让破骑队的弟兄们切记，不可贸然出击，以守为主。”
阿古达领命离去，柳姨娘端来热茶，递到二人手中：“刚歇下没几日，又要操心西域的事，你们啊，就是闲不住。”语气里虽有嗔怪，却满是心疼。
苏锦喝了口热茶，暖意驱散了心头的忧虑：“西域是我们守了多年的疆土，百姓信我们，我们便不能让他们受委屈。”她将新玉佩递给陆乘，“这玉佩，你一块，我一块，也算应了莎车百姓的心意。”
陆乘接过玉佩，将旧佩从腕间解下，换上新的，暖玉贴着肌肤，带着西域的温度。他握住苏锦的手，将她的旧佩也换下，指尖摩挲着新佩上的纹路：“旧佩留着做念想，新佩陪着我们往后的日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桂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苏锦靠在竹椅上，翻看阿古达带来的西域近况册子，上面详细记着各部的农牧收成，还有破骑队的驻防明细。陆乘坐在一旁，替她剥着刚买的蜜橘，橘瓣的甜香混着桂香，格外惬意。
“破骑队的粮饷落定后，弟兄们的士气明显高了不少，册子上说，前几日还有小部落主动来投，愿意加入联防。”苏锦翻到一页，语气轻快，“看来药罗葛的治理，确实有成效。”
“民心安，疆土才能稳。”陆乘递过一瓣橘子，“当年红山口那回，我们就是靠着部落百姓的支援，才守住了隘口，如今他们主动联防，是最好的结果。”他没提当年的惨烈，却记得那时百姓们扛着粮草，冒着箭雨送往前线的模样，这份情谊，他从未忘过。
傍晚时分，挽月来报，说宫里的内侍送来了赏赐，是萧珩特意让人从御花园摘的新桂，还有两坛陈年桂花酒。陆乘让人将桂花插在瓷瓶里，又启了一坛酒，斟了两杯，递给苏锦一杯：“陛下倒是懂我们的心意，这桂花酒，正好配这别院的桂香。”
苏锦接过酒杯，酒液的醇香混着桂香，入口绵柔。她与陆乘碰了碰杯，仰头饮下，晚风拂过，桂花瓣落在肩头，带着几分醉意：“要是能一直这样，守着家国，守着彼此，就好了。”
“会的。”陆乘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掌心贴着她腕间的新玉佩，“边关有破骑队，长安有陛下，我们只需守着这方寸安稳，也守着彼此。”
夜色渐浓，别院的烛火亮了起来。柳姨娘早已歇下，苏锦靠在陆乘的肩头，看着天边的星河，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新玉佩。忽然，她想起阿古达信里的话，轻声道：“黑水国的残部还在红山口晃悠，要不要提前回长安，跟陛下商议对策？”
“不必急。”陆乘握紧她的手，“药罗葛和巴图能稳住局面，我们先把这半月的假休完，也算不辜负陛下的心意。”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还想再学学桂花糕，总得让你吃上我亲手做的。”
苏锦笑出了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酒意混着暖意，让她格外安心。窗外的桂树随风轻晃，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窗台上，像极了他们历经风雨后，终于迎来的温柔岁月。
而远在西域的红山口，巴图正领着破骑队的弟兄们站在隘口，月光洒在他们的长枪上，泛着冷光。不远处的戈壁上，几道黑影悄然闪过，却不知早已落入了联防的视线。一场无声的守护，正在边关悄然上演，而长安别院的温馨，正是他们誓死守护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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