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饥饿与获取的循环中碾过,像一辆沉重的破车,吱呀作响地驶向未知的、却注定不会更好的前方。冬至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甚至开始享受其中某种冰冷的掌控感——至少,他的胃是充盈还是空洞,取决于他自己的速度和胆量,而非他人的施舍或离去。
这天傍晚,他在一个相对“富裕”的街区边缘游弋。这里的垃圾堆有时能翻找出令人惊喜的东西——半瓶未喝完的牛奶,一块只霉变了一角的面包。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行色匆匆,眼神大多放空,警惕性远低于码头和市集。
就在他像幽灵般掠过一条小巷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巷子里,一个穿着半旧但干净棉袍的女人,正蹲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脸蛋红扑扑的小男孩。男孩手里举着半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踮着脚尖,努力往女人嘴里塞。
“娘,吃,你吃!”男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的执拗。
女人侧头避开,脸上带着疲惫却真实的温柔笑意,轻轻推回儿子的手:“娘不饿,小宝吃,吃饱饱长高高。”
“不嘛!你肯定饿了!你刚才肚子都叫了!”男孩不依不饶,非要她咬一口。
女人无奈,只好象征性地在包子边缘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着,眼里漾着满足的光:“好了,娘吃了,真香。小宝快吃吧。”
男孩这才心满意足,啊呜一大口咬下去,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娘,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钱,天天给你买肉包子吃!”
女人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眼神柔软得像春天的湖水:“好,娘等着。”
……
冬至站在巷口的阴影里,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
夕阳的金辉洒在那对母子身上,给女人略显粗糙的侧脸和男孩兴奋挥舞的小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那画面如此普通,甚至俗套,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猛地刺入他冰封的心湖。
“嗤——”
仿佛能听到冰块碎裂、消融的声音。
一股尖锐的、陌生的酸楚,毫无预兆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迅速窜上鼻腔,冲撞着眼眶。他几乎是狼狈地别开脸,不敢再看。
曾几何时……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模糊的片段。在更久远、尚未崩塌的记忆里,母亲或许也曾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他,也曾将最后一点食物推到他面前,说着“娘不饿”……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的碎片,此刻被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残忍地挖掘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血淋淋的对比。
他的母亲,现在在哪里?是否还在那肮脏的后巷,浸泡着冰冷的污水,对着堆积如山的秽物,啃噬着发硬的干粮?是否……也曾在她无人看见的角落,对着空碗,感受过胃囊抽搐的饥饿?
那个叫“小宝”的男孩,他的世界里充满了被爱的笃定和未来的许诺。而他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必须独自吞咽的苦涩。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落差感,攫住了他。不是嫉妒,是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失去”的钝痛。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里不争气的热意。
他不能软弱。
那幅温暖的画面是毒药,会腐蚀他好不容易锻造出来的硬壳。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冲进了与那条小巷相反方向的、更深的昏暗之中。他跑得很快,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拼命地跑,想要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连同心底翻涌起来的、不合时宜的脆弱,统统甩在身后。
直到肺叶再次灼痛,他才停下来,扶着墙壁剧烈喘息。
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墙上那个模糊、扭曲的黑色人影。
那里面,再也映不出母亲温柔的倒影,也映不出那个会为半个包子而满足欢笑的、属于“小宝”的童年。
只映出一个为了活下去,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坚硬、甚至……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闭上眼,将最后一丝翻涌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重新锁上。
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熟悉的、冰封的荒芜。
他挺直了单薄却已显坚韧的脊背,迈开脚步,沉默地走向属于他的、没有灯火等待的寒夜。
那温暖的倒影,只是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海市蜃楼。
他的路,依旧只有前方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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