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设备间的黑暗,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灰尘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机油和电器冷却剂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直直冲进肺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与世隔绝的腐朽感。林砚书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上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咯咯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她的耳膜。
成功了?不,这只是第一步,是踏入了敌人预设的、更深更窄的绝地。沈策在哪里?他让她进来,绝不可能只是让她在这间布满灰尘的杂物间里等待。他一定有后手。父亲安排的人呢?“镜像”计划的关键——那个“处理过的识别区”在哪里?难道不在这里?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沈策早已察觉,要将她和父亲派来的人一网打尽?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冲撞,让她胃里一阵阵翻搅。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父亲说过,见机行事。
黑暗中,只有门缝下那道微弱的光线,是唯一与外界的联系。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楼里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或人声,仿佛整栋楼都被遗弃了。这种寂静,比喧嚣更令人心慌。
她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心跳掩盖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刻意放轻了力道,却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正沿着走廊,不疾不徐地,朝着204走来。不是那种公务人员匆匆走过的声音,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直奔这里而来的目的性。
林砚书的身体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是沈策?还是父亲的人?她的手猛地攥紧了小包的背带,那里藏着那个致命的、装着指纹读取器的盒子,也藏着最后保命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前那枚冰冷的、伪装成普通纽扣的紧急信号发射器,这是临行前,陈叔在她风衣内侧缝上的,父亲最后的保障。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只有一片更深的、充满压迫感的死寂。林砚书能感觉到,门外的人,就站在那里,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与她相对。他甚至能听到她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吗?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喉咙发干,全身的肌肉都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怎么办?发出信号?还是……等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门上传来“咔哒”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忽略的金属摩擦声。是钥匙!有人用钥匙,正在开锁!不是沈策给她的那把!这里还有其他的钥匙!
林砚书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她几乎是本能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右手颤抖着,摸索着拉开小包的拉链,指尖触碰到里面那个坚硬的、冰冷的金属块——那是陈叔给她的,另一件东西,不是信号发射器,而是一个更小的、伪装成口红形状的强光爆震器。陈叔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被缓缓推开了。一线走廊里惨白的、节能灯管的光芒,顺着敞开的门缝,斜斜地投射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切开一道刺眼的光带。
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同色棒球帽的身影,无声地立在门口,背对着走廊的光,面容隐在棒球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有那沉稳的、如山岳般峙立的身形,带着一种与这破旧设备间格格不入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不是沈策!沈策没有这么高,身形也更偏瘦削。这人是谁?!沈策的同伙?还是……父亲的人?
林砚书的心脏几乎停跳,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警惕而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手心里的“口红”,冰凉而坚硬,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的存在。
门口的人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聆听门内的动静,又或者,在确认着什么。走廊的光从他背后透过来,将他整个人勾勒成一个沉默的剪影。
几秒钟的静止,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个身影动了。他抬起手,却不是攻击的姿势,而是摘下了头上的棒球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肤色黝黑、线条刚硬的中年男人的脸。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林砚书。那眼神,没有敌意,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清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深沉的关切。
“林砚书同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特殊的、不容置疑的沉稳腔调,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这个称呼!这个声音!林砚书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她认出来了!这张脸,这个声音,是她记忆中某个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深刻的烙印!
是他!陈建国的战友,父亲口中那个“绝对可靠”、在枫林湖疗养院负责安保的“陈叔”——陈卫国!可他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工装,出现在这个被沈策指定的、父亲的单位、这栋后勤楼的设备间里?!
是父亲!父亲安排的人!他早就安排好了!陈卫国不是应该在枫林湖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从她踏入疗养院开始,陈卫国就一直在暗中跟随、保护?还是说,父亲的计划,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远、精密得多?
“是……是陈叔?” 林砚书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从喉咙里挤出来。
陈卫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快如闪电。他反手将门重新掩上,但没有完全锁死,只留下一条缝隙,让他能随时观察外面的动静。然后,他大步走了过来,脚步极轻,落地无声。他没有开灯,就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他蹲下身,与蜷缩在角落里的林砚书平视。
“别怕,孩子,是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极快,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你父亲都告诉我了。时间紧迫,听我说。”
林砚书的心,在经历过山车般的极速下坠和飙升后,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胸腔,但依旧狂跳不止。她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更是绝境中看到希望的激动。
“这里是安全的,暂时。” 陈卫国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沈策安排你进来,是个局。他利用了我方一个内勤人员被胁迫提供的漏洞信息,以为这里下午有设备检修,监控会被临时关闭,是个盲区。但他不知道,这个漏洞已经被我们发现并反向利用。他让你进来,一是为了让你拿到那个东西(他目光扫过林砚书紧紧攥着的小包),二是为了把你困在这里,切断你和外部的联系,同时,他也好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什么下一步?” 林砚书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不在外面等你。” 陈卫国眼神冰冷,“他让你进来,是调虎离山。他的人,或者他本人,现在很可能正在用其他方式,试图接触或潜入你父亲真正的核心办公区域。这里,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让你安心、也让我们误判的诱饵。”
林砚书倒吸一口凉气!沈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个设备间!他让她进来,是为了制造她“正在执行任务”的假象,同时将她隔离在相对安全(对他而言)的区域,而他则利用这个时间差,去进行真正的、更危险的行动!好一招声东击西,金蝉脱壳!
“那我爸他……” 林砚书的声音都变了调。
“放心,你父亲早有准备。” 陈卫国的语气斩钉截铁,“‘镜像’计划已经启动。你父亲办公室的指纹识别区,在我们的人控制下,已经完成了‘处理’。沈策如果敢去,等待他的只会是陷阱。但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也不能让他起疑。所以,你需要完成他交给你的‘任务’。”
“在这里?” 林砚书愣住了,看向这间堆满破旧仪器和杂物的房间。
“对,就在这里。” 陈卫国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一个被防尘布覆盖的、半人高的铁柜子前,掀开防尘布。下面露出一个老式的、带数字按键和指纹识别区的灰色金属保险柜,款式与林砚书记忆中父亲书房的那个有几分相似,但更旧,更不起眼。
“这是后勤部淘汰下来的旧设备,临时调过来的。指纹识别区已经按照你父亲的指示,连接了我们的模拟器。你现在,用他给你的东西,去碰触这个识别区。” 陈卫国指着保险柜上那个小小的、闪着幽光的指纹识别窗口,语气不容置疑,“动作要快,要像,但不用真的读取成功。三秒,然后立刻收回。我们会通过模拟器,伪造一个‘读取成功’的信号反馈给他。明白吗?”
林砚书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整个计划!沈策想让她窃取父亲的指纹特征,父亲就将计就计,提供一个假的、但足以乱真的“指纹特征”给他!而这个假指纹,将成为日后钉死沈策伪造证据、意图不轨的铁证!而这一切,必须在她这里,按照沈策的指令“完成”,才能让沈策相信计划顺利,才会进行下一步,才会……落入真正的陷阱!
“我明白了!” 林砚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已迅速恢复了冷静和坚定。她不再犹豫,立刻从小包里掏出那个面霜盒子,打开,拿出那个冰冷的、带着吸盘的U盘状指纹读取器。
“记住,自然,但不要犹豫。碰上去,默数三下,拿开。然后,立刻毁掉它。” 陈卫国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类似强力磁铁的东西,“用这个,贴近它,三秒钟,里面的芯片就会物理性损毁,无法复原。做完这一切,回到这个角落,藏好。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除非我亲自来叫你,否则绝对不要出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是!” 林砚书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握着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读取器,走向那个旧保险柜。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步伐稳定。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陈卫国退到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对她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
林砚书站在保险柜前,看着那个幽幽发光的指纹识别区,心跳如擂鼓。她举起手,将读取器底部那个透明的、微小的吸盘,稳稳地按在了识别区的玻璃表面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心中默数:一、二、三!
时间到!她毫不迟疑,立刻将读取器收回!几乎就在她收回的瞬间,读取器顶端那个微小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快速地闪烁了一下绿光,随即熄灭。
成功了!模拟信号发出了!
她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将读取器递给已来到身边的陈卫国。陈卫国接过,将那个强力磁铁紧紧贴在读取器上,心中默数三秒,然后迅速分开。读取器外观没有任何变化,但林砚书知道,里面的核心芯片,已经彻底报废了。
陈卫国将读取器递还给她,低声道:“收好,别让他看出被破坏的痕迹。现在,躲起来!”
林砚书接过已成一具空壳的读取器,迅速塞回面霜盒子,放进小包。然后,她按照陈卫国的指示,快速躲到房间最里面、一堆废弃纸箱和旧设备的阴影后面,蜷缩起身子,屏住呼吸。
陈卫国则迅速将防尘布重新盖好保险柜,抹去地上的脚印痕迹,然后闪身到门后,再次侧耳倾听。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不超过二十秒。
设备间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灰尘在门缝透进的光束中无声飞舞。
林砚书蜷在阴影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的声音,咚咚咚,敲击着耳膜。她紧紧握着小包,里面装着那个已失效的“证据”,也藏着她最后的保命手段。外面走廊寂静无声,但无形的杀机,仿佛已透过门缝,弥漫了进来。
沈策在哪里?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父亲那边……真的安全吗?
时间,在死寂和极度的紧张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门外远处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脚步急促,方向……正是朝着204而来!
林砚书的呼吸骤然停止。陈卫国在门后的阴影里,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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