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郡的慕沙 你的加更来喽~】
最后的白天,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忙碌与紧绷中滑过。
炎拓和老狗几乎将谷内所有可能对敌人有用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只留下最必要的装备和少量应急物资。银阑则在谷口和那条规划好的撤离路线上反复勘测,设下最后几重迷惑与阻碍的布置,并采集了一些气味刺鼻、据说能干扰能量感应的特殊植物,捣碎成汁,准备让大家涂抹在身上。
沈寻将自己的行囊精简到最小,却把大部分空间留给了聂九罗的药材、干净的绷带和那件缝补清洗过、相对最厚实柔软的换洗衣物。她甚至拆了一件自己的旧衣,将里面还算完好的棉絮小心地掏出来,垫在聂九罗的靴子里——她记得聂九罗的脚总是很凉。
聂九罗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调息。她不再尝试去“引导”或“控制”体内那三条狂暴的河流,那只会加剧冲突和消耗。她将所有的心神都用于一件事——构筑和加固那团意识深处的“光”,以及那根连接着“光”与沈寻的无形之“线”。她一遍遍回想沈寻掌心传来的温度,回想她梳理自己头发时轻柔的动作,回想她含泪却异常明亮的笑容。这些鲜活的、温暖的细节,像最坚韧的丝线,被她用来反复缠绕、加固那份精神的连接,让它变得更加清晰、稳定,足以在接下来的动荡和危险中,成为她意识不灭的微弱灯火。
偶尔,她会从深沉的调息中短暂醒来。有时看到沈寻正低头认真地缝补着什么,针脚细密;有时看到她正小心翼翼地往水囊里兑入银阑给的药粉,神情专注;有时,只是看到她靠在门边,望着外面逐渐西沉的落日,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柔和而沉静。每当这时,聂九罗的心湖便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那是一种混杂着歉疚、依赖、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命名的、极其柔软的情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将那份画面的温度,也纳入意识深处,成为加固那团“光”与那根“线”的新材料。
黄昏时分,银阑将所有人和沈珂都召集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上。
“路线都记清楚了。”她在地上用树枝划出简略的地图,语气冷峻,“我们不走常规山道,穿林过涧,尽量避开能量节点和可能的监视点。第一天路程最险,要翻过西面那道‘鬼见愁’隘口,那里地势狭窄,容易被伏击,必须快速通过。第二天相对平缓,但会经过一片被称为‘迷魂荡’的旧战场遗址,残留的能量场很混乱,容易产生幻觉,沈珂要特别留意。”
她看向每个人,目光如刀:“路上尽量保持安静,非必要不点火,不发出大的声响。遇到突发状况,以自保和快速脱离为第一要务,不要恋战。我们的目标是到达新据点,不是杀敌。”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被沈寻搀扶着、勉强站立的聂九罗身上:“你怎么样?能走吗?”
聂九罗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但眼神却异常清冽。“能。”她简短地回答,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银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示意大家各自去做最后的准备,子夜时分出发。
夜幕降临,鸦寂谷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没。没有月光,连星光都被厚重的云层和残留的雾霭遮挡。谷内只余下几堆行将熄灭的篝火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木屋内,油灯重新被点燃。炎拓和老狗在外间和衣而卧,抓紧时间休息。沈珂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沈寻给她的新暖手筒,也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里间,沈寻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她将打好的行囊又清点了一遍,确保药瓶都塞紧了,水囊也灌满了。然后,她走到榻边。
聂九罗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未曾深睡。她靠坐在那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换药了。”沈寻轻声道,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还有银阑新配的、据说能暂时封闭痛感、提振精神的药膏。
聂九罗“嗯”了一声,没有动。
沈寻习以为常,小心地掀开兽皮,解开她身上染血的旧绷带。伤口比前两日好了很多,最深的几处已经开始收口,只是周围新生的皮肉格外脆弱粉嫩,看着依旧触目惊心。沈寻动作极轻地清洗、上药、换上干净绷带。过程中,聂九罗始终沉默,只有在她触碰到某处特别敏感的伤口时,身体会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
换好药,沈寻又端来一碗熬得浓浓的、加了肉糜和补气草药的粥。“喝一点,路上可能没机会生火做饭了。”
聂九罗接过碗,自己端着,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她的手还有些抖,碗沿与嘴唇相碰,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沈寻坐在旁边看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扶,只是在她快要端不稳时,才伸手轻轻托一下碗底。
一碗粥喝完,聂九罗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虚汗,气息也有些急促。显然,仅仅是这些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沈寻接过空碗,用布巾替她擦去额头的汗,又仔细擦了擦嘴角。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沈寻没有立刻离开。她在榻边坐下,看着聂九罗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想抓紧出发前最后一点时间休息。
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挨得很近。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无需言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流淌的静谧。
过了许久,久到沈寻以为聂九罗已经睡着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呼唤。
“沈寻。”
沈寻立刻抬眼望去。
聂九罗依旧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夜的沉寂。
“……如果……明天……我撑不住……”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极深的地方艰难地挤出来,“……你就……带着沈珂……跟着银阑走……别管我……”
沈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聂九罗缓缓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倒映着沈寻瞬间苍白、充满痛楚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和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歉疚。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她看着沈寻,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条命……是我自己选的。不能……再拖着你……”
“聂九罗!”沈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怒气,猛地打断了她。她一把抓住聂九罗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你说过什么?!你说让我等你!你说只要我握住你的手,你就会记得回来!你现在说这些……算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又立刻死死咬住嘴唇,压抑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聂九罗的手被她攥得生疼,却没有抽回。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寻崩溃流泪的样子,看着那双总是盛满关切和温暖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被背叛般的痛苦和愤怒。
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反手握住了沈寻颤抖的手。
指尖冰凉,力道却异常坚定。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我不该……说那些。”
她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沈寻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笨拙地、试图抹去那些滚烫的液体。
“我答应你。”她看着沈寻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我会撑住。我会记得……握住你的手。”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指尖停留在沈寻的颊边,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别哭。”
沈寻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拼命点着头,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
聂九罗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她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在了沈寻同样被泪水打湿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亲密的动作。两人的呼吸交融,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聂九罗身上清苦的药味和沈寻眼泪的咸涩气息混杂在一起。
“相信我。”聂九罗的声音,透过额间相抵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沈寻的感知中,“最后一次。”
沈寻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她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回握住聂九罗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和信念,都通过这紧密的相握传递过去。
油灯的火苗,在寂静的夜里,安静地燃烧着。
墙壁上,两个依偎的影子,仿佛融为一体。
子夜将至。
鸦寂谷最后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而在这片黑暗与危机笼罩的大地上,有两颗心,在泪水与誓言中,前所未有地紧紧靠在了一起。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枭起青壤:离我姐远一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