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垂死的哀嚎,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碎石滚落、岩壁坍塌、泥沙倾泻的巨响,混杂着锁链被砸断、扭曲生物被掩埋的凄厉嘶鸣,最终都归于一片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烟尘如同有生命的浓雾,翻滚着涌入隘口狭窄的缝隙,呛得人无法呼吸。沈寻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在地上,额头撞上冰冷的岩石,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嗡鸣。但她几乎立刻就挣扎着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已经被彻底堵死的隘口。
“阿罗!聂九罗!”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徒劳地拍打着堵在眼前的、冰冷坚硬的乱石堆。石块巨大而杂乱,最小的也有半人高,相互嵌合,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她的手掌很快被粗糙的岩石棱角磨破,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疼痛。
“阿罗……你出来……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让我等你……”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头上,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滚烫地流淌下来。
她无法想象隘口外是什么景象。聂九罗最后爆发的混乱能量,那倾泻而下的山石……她还能活下来吗?就算没有死在能量反噬和山崩中,那些追兵……她一个人……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不该松开手的,她应该更紧地抓住她,就算一起被埋在外面,也好过现在这样,被一道石墙生生隔开,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沈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银阑压低却严厉的声音。她和炎拓安置好沈珂后,立刻折返回来,看到的就是沈寻状若疯狂地徒手挖掘石堆的景象。
银阑一把抓住沈寻鲜血淋漓的手腕,强行将她从石堆前拉开。“冷静点!你这样挖不开!”
“她在外面!阿罗在外面!”沈寻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地吼道,想要挣脱银阑的手,“放开我!我要救她出来!”
“你这样救不了她!”银阑的声音冷硬如铁,银灰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光,“聂九罗选择封死隘口,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你现在冲出去,或者在这里浪费时间,才是辜负她的牺牲!”
“牺牲”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沈寻的心脏。她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堵石墙,眼泪无声地汹涌。
炎拓走到石堆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堆积的结构和岩石大小,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然后对银阑摇了摇头:“堵得太死了,短时间内不可能挖通。外面……好像没动静了。”
没动静了。意味着追兵可能被山崩解决,也意味着……聂九罗可能已经……
沈寻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银阑扶住了她,力道不容置疑。“听我说,沈寻。”她的声音压低,却异常清晰,“聂九罗不是普通人。她体内有‘伪龙’的核心碎片和‘锁芯’的力量。刚才那种能量爆发,虽然危险,但未必能立刻要她的命。而且,她最后回头看了你一眼,对吗?”
沈寻猛地抬起头,含泪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你……你是说……”
“我是说,她可能还活着。”银阑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情况一定非常危险。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绝望,也不是盲目挖掘。而是尽快穿过隘口,到达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想办法从另一边绕过去找她,或者,等她想办法过来找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银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理性的选择。聂九罗用命给我们换来的时间和生路,不能浪费。沈珂还需要你,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尽快脱离险境。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再见到她,明白吗?”
沈寻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她看着银阑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堵冰冷的、隔绝了她与聂九罗的石墙。银阑的话像冰水,浇熄了她冲动绝望的火焰,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和无力。
是啊,她现在冲出去,或者留在这里徒劳挖掘,除了送死或拖累大家,没有任何意义。聂九罗最后推开她,封死隘口,不就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吗?
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潮湿、充满尘埃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部,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她抬起颤抖的、血肉模糊的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目光重新聚焦,虽然依旧通红,却多了一丝坚韧。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我们走。”
银阑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处理一下伤口。炎拓,前面探路。老狗,带着沈珂跟上。我在最后。”
队伍再次无声地行动起来,只是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凝滞。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失去了一位强大的同伴,也欠下了一份可能永远无法偿还的生死之债。
沈寻简单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跟上了队伍。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堵石墙,只是将沾着聂九罗最后气息和血迹的衣襟,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仅存的、与她相连的凭证。
隘口内的通道比想象中更长,也更加曲折黑暗。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泥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生锈般的阴冷气息。两侧岩壁湿漉漉的,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落下。
沈寻机械地迈着步子,目光有些空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聂九罗最后推开她、引爆能量、回头一瞥的画面。那苍白脸上的平静,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像一把钝刀,在她心里反复切割。
阿罗,你一定……要活着。
等我。
就在队伍即将走出隘口最狭窄的一段、前方隐约能看到出口处微弱天光时——
一直安静被老狗牵着的沈珂,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被堵死的隘口另一侧。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空洞的瞳孔里,似乎倒映着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姐姐……”她喃喃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确定,“……九罗姐姐……她……还在动……”
所有人瞬间停住脚步!
沈寻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冲到沈珂面前,蹲下身,紧紧抓住妹妹的肩膀:“小珂!你说什么?你感觉到什么了?阿罗她怎么样了?”
沈珂被她抓得有些疼,瑟缩了一下,但依旧望着那个方向,断断续续地说:“……好多石头……压在……她身上……很重……很黑……但是……她身体里……那个‘光’……还在亮……还有……一条……好细好细的‘线’……连到……这边……”
她伸出小手,虚虚地指向沈寻心口的位置。
沈寻如遭雷击!她松开沈珂,踉跄着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正疯狂地跳动着,伴随着一股奇异而微弱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牵扯着的悸动。
是那根“线”!
聂九罗曾经向她展示过的、连接着她们意识的那根无形之“线”!
它还存在着!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还在!这意味着……聂九罗的意识至少还没有消散!她还活着!至少……她的意识,还在那团由沈寻存在而点燃的“光”的守护下,顽强地存在着!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担忧瞬间席卷了沈寻。她还活着!但在那种山崩地裂之下,在能量反噬的重创之下,她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银阑也迅速走了过来,蹲下身,仔细询问沈珂感知到的更多细节。沈珂的表述依旧模糊不清,但足以确认,聂九罗确实还活着,被困在山石之下,情况极度危险,但意识核心尚未被黑暗吞没。
“那根‘线’……”银阑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寻,“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它可能成了她现在唯一的‘生命体征’指示,也是她保持清醒的关键。”
她站起身,当机立断:“计划改变。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炎拓,老狗,你们带着沈珂继续前进,按原计划到达预定地点,建立临时营地,尽可能隐蔽。沈寻,你跟我回去。”
“回去?”炎拓皱眉,“那边堵死了,而且可能有残留的追兵……”
“不挖通隘口。”银阑摇头,目光锐利,“我们从另一条路绕。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更隐蔽、但也更危险的古老裂隙,或许能通向隘口外侧的上方。如果聂九罗真的被埋在靠近岩壁的位置,从上方清理,比从正面挖掘希望更大。”
她看向沈寻:“但那条路很险,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一旦被敌人发现,或者聂九罗撑不到我们找到她……”
“我去。”沈寻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带我去。”
银阑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炎拓,你们保重。如果我们三天内没有赶到预定地点与你们汇合……”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炎拓和老狗重重点头,没有多言,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沈珂,迅速消失在隘口出口的方向。
银阑则带着沈寻,转身朝着隘口深处另一个更加黑暗、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岔路走去。
黑暗重新将两人吞噬。
沈寻紧紧跟在银阑身后,手中紧握着短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重新燃起的、近乎灼热的希望,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尖锐的担忧。
阿罗,撑住。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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