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嫩芽,刚刚在韩七干涸的心田里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绿意,但黑石矿洞的残酷规则,却从未因任何人的侥幸而生出半分怜悯。
那场惊天动地的塌方,毁掉了数条主要巷道。修复进度缓慢,而上面的催逼却一日紧过一日。监工们脸上的戾气与日俱增,如同随时会喷发的火山,矿奴们的处境,直接从地狱坠入了无间深渊。
“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高台上,刘扒皮叉腰站着,脸上混杂着对那场灾难的后怕与急于找回场子的狠厉,“工期耽误得太久了!上面的大人们发了雷霆之怒!从今天起,所有人的任务,翻倍!”他目光阴鸷地扫过下方一片死寂的人群,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完不成的……嘿嘿,矿坑里的尸骨堆,不介意再多几具!”
“啪!”
淬了油的皮鞭在空中抽出一声刺耳的爆鸣,如同抽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矿奴中蔓延。原本就麻木的眼神,此刻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只剩下沉甸甸的、如同实质般的绝望。双倍任务?这分明是不给活路!
韩七混在人群中,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紧了冰冷的镐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处那温润的气息和体内悄然流转的暗沉气流,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强行压下了翻涌的不安。
必须活下去!必须完成任务!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他开始下矿。
镐头落下之处,不再是盲目地挥砸。借助那被天殒碎骨增强后的模糊感知,他能隐约“嗅”到岩层中黑晶矿脉散逸的、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他专挑那些矿藏相对富集、更容易开采的区域下手。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一次挥镐的力道。既不能太轻,导致效率低下无法完成任务;更不能过重,展现出与“重伤初愈”身份不符的力气,引来怀疑。这是一种走在钢丝上的精准平衡。
一天下来,他累得几乎魂魄出窍,手臂像是灌满了铅水,重新裂开的虎口将镐柄染得暗红。但望着那勉强达到双倍标准的矿筐,他心中却升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熬过去了!
然而,他这份“顽强”,却像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地落入了另一双贪婪而多疑的眼睛里。
刘扒皮在矿洞里混了十几年,能从普通监工爬到小头目的位置,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和察言观色。他太清楚这些矿奴的极限在哪里。一个前几天还躺在草堆里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的人,如今不仅能活蹦乱跳,还能稳定完成双倍任务?
这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扒皮眯缝着那双三角眼,浑浊的眼珠在韩七身上来回扫视,贪婪和怀疑如同毒藤,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这小子……塌方的时候,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值钱的宝贝?还是能吊命疗伤的奇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再也难以遏制。
又硬生生捱过了两天。韩七依旧每天拖着近乎散架的身体,勉强将双倍份量的矿石拖到称重处。这份“稳定”,彻底点燃了刘扒皮心中的贪火。
这一日,收工称重。
韩七刚将矿筐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只粗糙油腻的手就猛地伸了过来,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韩七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丹田内那缕暗沉气流几乎本能地加速流转,一股微弱的力量感充盈手臂,又被他强行压下。
“哟?恢复得挺不错啊?”刘扒皮五指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疑色,“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拿出来,也让老子开开眼?”
韩七低下头,让散乱的头发遮住眼底的冷光,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卑微的哭腔:“刘头儿您说笑了……小的命贱,就是硬扛……硬扛过来的……”
“硬扛?”刘扒皮冷笑一声,猛地将他拽到身前,几乎脸贴着脸,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从肋骨到腰间,“我看不像!说!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好东西?矿洞里一针一线,那都是矿上的财产!敢私藏?老子活活抽死你!”
那粗糙的手掌带着汗臭和烟味,掠过韩七的胸口、肋下、腰间……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和冰冷的恐惧。
当那只手漫不经心,即将触碰到胸前那紧紧缠绕的布条时——
韩七的呼吸骤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流回脚底,彻骨的寒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绝不能!绝不能被发现!
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呕——!”
韩七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整个身体随着咳嗽顺势向前晃动,巧妙地避开了那只摸向胸口要害的手。他咳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哀求:“刘头儿明鉴啊!小的身上……咳咳……除了这身烂肉,什么都没有……刘头儿您行行好,若能赏点……赏点伤药……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啊!”
他刻意在“伤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试图将刘扒皮的注意力,从“私藏宝贝”转移到“乞求疗伤”上。
刘扒皮的动作果然一顿,狐疑地盯着他因剧烈咳嗽而涨红、却又透着一股死气的脸,又扫了一眼他背上那虽然愈合了些、但依旧狰狞可怖的鞭伤。入手处,确实瘦骨嶙峋,硌手得很,不像藏了硬物的样子。
难道……真是这贱骨头命硬?
但他依旧不死心,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喝道:“少给老子装相!把衣服脱了!老子要亲自检查!”
脱衣?!
韩七如遭雷击,瞬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一旦脱衣,胸前那异常厚实、紧紧缠绕的布条包扎,立刻就会暴露无遗!到时候,任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周围的矿奴们麻木地看着,称重的监工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却无人出声。
就在韩七眼底狠色一闪,几乎要压不住体内气流,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
“刘老三!你他娘的磨蹭什么?!”远处,监工头目的怒吼如同炸雷般传来,“王管事马上要巡查东巷!赶紧带你的人把路口给老子清理干净!耽误了事,扒了你的皮点天灯!”
刘扒皮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瞬间闪过对“王管事”这个名字的深深畏惧。他狠狠瞪了韩七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充满了未得逞的恼怒和不甘:“算你狗日的走运!回头老子再慢慢炮制你!”
骂骂咧咧地,他终于松开了如同铁钳的手。
韩七死里逃生,只觉得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拖起沉重的矿筐,挪到称重处。
“哼,不足额!今晚的饭,减半!”称重监工草草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
韩七低着头,一言不发。与险些失去胸口的碎骨相比,饿一顿肚子,根本微不足道。
看着刘扒皮匆匆带走一队矿奴去清理路口,韩七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疑心既起,便如野草,烧之不尽。这次侥幸躲过,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隔着破烂的衣衫,轻轻抚上胸前。
那布条之下,碎骨温润而恒定的气息,透过皮肉,悄然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暖意,稍稍平复了他那颗仍在疯狂擂动、惊魂未定的心脏。
但危机感,已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了他的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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