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滩被碾入尘泥的草药残渣,无声地控诉着刚才的暴行。
韩七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后背火辣辣地疼,胸口堵着一团冰炭。他没有去看那摊残渣,只是低着头,粗重地喘息,每一口气都像是吞下了刀片。
视线有些模糊,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暴怒和冰冷在眼眶里冲撞。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留下几道深刻的划痕。
那是他攀爬险峰、钻入废坑、冒着被监工发现的风险,一点一点积攒了数日的希望!每一株、每一片,都浸透了他的汗水和期盼!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被胡奎肮脏的靴底,被王犇阴毒的冷语,被周围那些麻木而嫉妒的目光,彻底碾碎,混入了矿洞最深处的泥泞里。
洞穴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胡奎得意的低笑和阴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针,刺在背上。其他矿奴或假装沉睡,或眼神躲闪。
弱肉强食,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是唯一的法则。
良久,韩七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过度压抑后的麻木和平静。他伸出颤抖的手,不是去捧起那摊药渣,而是用手指,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那些被碾得与泥土不分彼此的草药碎末,连带着下面的泥土,一起刮拢起来。
动作仔细得近乎虔诚,仿佛在收集什么绝世珍宝的尘埃。
碎末和泥土混在一起,颜色污浊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只有极其微弱的、残存的药性气息,还在顽固地散发着。
他将这点可怜的、肮脏的混合物,小心翼翼地包进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里,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他扶着岩壁,慢慢站起身。佝偻着背,低着头,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回自己那个最阴暗的角落,蜷缩起来,将头埋进膝盖。
仿佛认命了,屈服了。
只有紧贴在胸口的那包泥沙药渣,和融合在胸口的微热天殒骨,才能感受到他身体那无法抑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
以及那被深深埋藏起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
恨吗?
恨。
恨胡奎的强横贪婪,恨王犇的阴毒算计,恨那些冷眼旁观的麻木,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
但恨意解决不了问题。嘶吼和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镇压和毁灭。
他需要力量。实实在在的,能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药材没了,可以再找。希望碎了,就用手一点一点从泥里抠出来!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胸口。天殒骨依旧微温,那声“饿”的意念似乎也因方才的冲突而暂时沉寂,像是在冷眼旁观。
“你也看到了……”韩七在心里无声地对它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没有力量,连这点泥里的东西,都守不住。”
“你想要‘食粮’,我就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
“帮我。”
天殒骨毫无反应。
韩七不再祈求。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包泥沙药渣,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疯狂地运转起那缕微弱的灵气,甚至尝试去引导那包泥沙中残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药性微粒。
过程痛苦而收效甚微。驳杂的土气和微末的药力混合在一起,吸入经脉,带来针刺般的涩痛。
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一个濒死的饿鬼,贪婪地压榨着这一点点从绝望泥潭里抠出来的、肮脏的养分。
每一次微不可察的灵气增长,每一次经脉承受住杂质冲击后的细微拓宽,都让他眼中的冰冷火焰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酷烈。
夜,在无声的煎熬和疯狂的修炼中缓缓流逝。
当次日清晨的哨声再次尖利响起时,韩七睁开眼。
眸子里血丝遍布,却沉静得吓人。他沉默地起身,沉默地混入上工的人群,背影依旧佝偻,步伐却似乎沉淀下某种更加坚硬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胡奎和王犇的方向,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如同看两块冰冷的石头。
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矿镐。
药材被毁,不过是路上又多了一块绊脚石。
踢开它,或者,连它一起碾碎,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路,从来都是自己用血和命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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