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城市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调暗了些许，显得更加静谧。
江小月安顿好因为连日担忧和奔波而早早歇下的父亲后，心里始终记挂着医院的母亲。
尤其是傍晚接到哥哥江辰那条“妈好像有点意识了”的信息后，她更是坐立不安。
虽然哥哥后来又补充说母亲只是喃喃了几句又睡过去了，但这足以让她的心，像被猫爪挠着一样，恨不得立刻飞到医院亲眼看看。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坐在车里，她的心“砰砰”直跳，既有对母亲病情好转的期盼，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守在母亲身边的人，始终是哥哥和……沈知意。
那种被排除在核心照顾圈之外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她知道，自己也有工作和家庭要兼顾，但……终究是有些失落的。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江小月付了钱，几乎是冲进了住院部大楼。
电梯缓缓上升的每一秒，都让她觉得格外漫长。
终于，“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她快步走向母亲的病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洒在病床上，勾勒出江妈妈安静睡着的轮廓。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看到这一幕，江小月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了一些。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病床另一侧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脸上那刚刚浮现的一丝宽慰，也瞬间凝固了。
只见沈知意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
而病床上的母亲，那只没有输液的左手，竟然……紧紧地、仿佛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握着沈知意的手！
沈知意的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母亲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婴儿。
那画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和谐，甚至……有些刺眼。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感，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委屈和……不快，猛地涌上了江小月的心头！
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母亲在意识稍有恢复的时候，第一个呼唤的是“知意”？
为什么……此刻紧紧握着母亲手的人，不是她这个女儿，而是……这个外姓的嫂子？！
虽然她知道，嫂子照顾母亲是尽心尽力的，但这种被“取代”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很不是滋味。
她站在门口，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坐在稍远一些沙发上的江辰，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到了她。
“小月？你来了。”江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他的声音，惊动了正专注地看着婆婆的沈知意。
沈知意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江小月，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带着倦意的笑容，轻声道：“小月来了。”
江小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母亲紧握着沈知意的那只手上移开。
她走到床边，看着母亲安详的睡颜，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问江辰：“哥，你不是发信息说……妈醒了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仿佛在说：“这不是还睡着吗？”
江辰揉了揉眉心，解释道：“傍晚那会儿是有点反应，迷迷糊糊地叫了两声……知意的名字，后来就又睡着了。医生来看过，说是好现象，意识在慢慢恢复，但需要时间，不能急。”
一旁的沈知意也轻声补充道：“是的，小月。医生说了，这病得慢慢恢复，急不来的。妈现在能有点意识，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
夫妻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解释，听在江小月耳中，不知怎的，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刺耳感。好像他们才是最了解母亲病情的、配合默契的“自己人”，而她这个匆匆赶来的女儿，倒像是个不明情况的“外人”。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再次强烈地涌了上来。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表演给谁看呢？”但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江小月抿了抿嘴唇，将心头那点不快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情。
她不能、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闹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说道：“既然妈还睡着，那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妈。”
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母亲握着沈知意的那只手上。
那紧紧相握的姿势，在她看来，是如此的……碍眼。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伸出手去——不是去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而是……直接、有些强硬地、试图将沈知意的手从母亲的掌心中……扯出来！
！！！
她的动作，有些突然，甚至带着点不容分说的意味！
沈知意明显地愣了一下，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有些愕然。
她抬起头，看向江小月。江小月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甚至有些固执地进行着“交接”。
当沈知意的手被“拿开”后，江小月立刻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母亲那只尚且温热的掌心里，然后紧紧握住。
仿佛这样，就能重新确立自己作为女儿的“专属权”。
这一系列动作，虽然无声，但其中蕴含的排斥和宣誓主权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滞了。
沈知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江小月那明显带着抵触的侧脸，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推开”的、似乎还残留着婆婆体温的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黯然。
她明白了。江小月……并不欢迎她在这里。至少，在这个时刻，不欢迎。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她。
连续几天的熬夜和精神紧绷，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此刻，面对小姑子这毫不掩饰的“驱逐”，她最后一丝强撑着的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
她默默地收回了手，缓缓地站起了身。
“那……好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我……也确实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空气解释。
她没有再看江小月，也没有去看病床上的婆婆，只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江辰，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或者……只是需要一个离开的台阶。
江辰将妹妹刚才那一系列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妹妹的那点小心思。
但此刻，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去调和这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矛盾。
他更担心的是妹妹一个人守夜是否能应付得来。
“你一个人……行不行？”他看着江小月，语气中带着关切和一丝不确定。“后半夜……万一妈有什么情况……”
江小月正沉浸在一种“夺回”了母亲身边位置的、略带赌气性质的满足感中。
听到哥哥这带着质疑的问话，她立刻抬起头，语气有些冲地反驳道：“怎么不行了？”
她的目光，刻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知意，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是我妈！我陪着我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难道……我还比不上外人细心？”
“外人”这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像两根冰冷的针，轻轻地、却精准地刺在了沈知意的心尖上。
沈知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盖住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受伤情绪。
江辰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来纠正妹妹这过分的话，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此刻争论这些，毫无意义，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好吧。”他妥协了，声音中充满了疲惫。“那……我和你嫂子……就先回去了。”
他特意强调了“嫂子”这个称呼，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无力的申明。
然后，他转向一直低着头的沈知意，轻声道：“我们……走吧。”
沈知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最后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安睡的婆婆，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然后，她便转过身，默默地、率先朝着病房门口走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单薄和……落寞。
江辰又叮嘱了江小月几句注意事项，然后也跟了上去。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里，只剩下江小月一人，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守在这片属于她们“母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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