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冬日，晨光带着几分清冽，照耀在蜿蜒的官道上。
一辆看似朴素、实则内里布置得极为舒适稳妥的马车，在几名谷中好手，亦精医术，兼做护卫的护送下，缓缓驶近了巍峨的京城大门。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药草清苦气息的手微微掀起一角，露出一双清澈明亮、充满好奇的眼睛。
苏青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城门楼，以及城门下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车马。各种喧嚣的声音、混杂的气息。
食物、香料、尘土、牲口……
扑面而来，与他习惯了十多年的山谷静谧截然不同。
“师父……这就是京城吗？”苏青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震撼，“好……好多人！好高的城墙！”
坐在他对面的谢兰辞，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
他神色平静地望了一眼窗外，目光在那象征着权力与繁华的城楼上停留一瞬，便收了回来，落在徒弟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温声道：
“嗯。京城，天子脚下，自是繁华。跟紧我，莫要走散，亦莫要轻易与人冲突。”
他的语气平和，仿佛眼前这喧嚣景象，与谷中幽静并无不同。
“知道啦，师父！”苏青临用力点头，眼睛却像是不够用似的。
贪婪地打量着窗外的一切——吆喝叫卖的小贩、穿着各色服饰的行人、装饰华丽的马车、甚至路边摊位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泥人糖画……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城门守卫的查验。
谢兰辞亮出“护国圣手”的金牌，守卫立刻肃然起敬，恭敬放行，正式踏入了京城的内城。
一入城内，景象更为壮观。
宽阔平整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绸缎庄、酒楼、茶肆、银楼、药铺……鳞次栉比，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脂粉的甜香、还有淡淡的煤炭与尘土味道。
苏青临看得眼花缭乱，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师父您看！那个楼好高！”
“哇！那是什么？亮晶晶的！”
“师父，好香啊，是肉包子的味道吗？”
谢兰辞耐心地回应着他幼稚的问题，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纵容的笑意。
看着小徒弟这般鲜活灵动的模样，他心中那份带他出来见世面的决定，愈发觉得正确。
按照事先的安排，马车并未前往驿馆，而是径直驶向顾清泫名下的一处清幽别院。
顾清泫早已接到消息，亲自在别院门口等候。
他今日未着官服，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织锦常服，更显风流倜傥。
马车停稳，苏青临第一个跳下车，看到顾清泫，立刻欢喜地喊道：“顾大哥！”
顾清泫朗声大笑，上前用力拍了拍苏青临的肩膀：
“青临弟弟！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他随即看向随后下车的谢兰辞，收敛了几分随意，恭敬地抱拳行礼，“谢谷主，一路劳顿，快请进，住处都已安排妥当。”
谢兰辞微微颔首：“有劳顾尚书费心。”
“谢谷主客气了，叫我清泫就好。”顾清泫笑着引他们入内。
这处别院不大，但亭台水榭，布置得极为雅致清静，很适合谢兰辞这样的性子居住。
安顿下来后，顾清泫便迫不及待地要尽地主之谊：
“走走走，我先带你们去尝尝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八珍馆’！他家的炙鸭和蟹黄包子可是一绝！保证青临弟弟你没吃过！”
苏青临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巴巴地看向谢兰辞。
谢兰辞看着徒弟那渴望的眼神，微微一笑：“客随主便。”
一行人便又出了门。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苏青临更是看什么都新鲜。他看到有杂耍艺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惊得目瞪口呆；
看到卖冰糖葫芦的，眼睛就移不开了；看到有书生在街边摆摊代写书信，也觉得稀奇不已。
顾清泫见状，索性便放慢了脚步，像个真正的导游一般，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
“青临你看，那边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宫里好些娘娘的衣料都从他家采买……”
“那个是‘回春堂’，京城数一数二的大药铺，不过跟你们济世谷肯定没法比……”
“前面拐角那家‘墨韵斋’，笔墨纸砚是顶好的，疏……咳咳，不少大人都喜欢用他家的东西……”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谢兰辞目光淡淡扫过他，并未点破。
到了八珍馆，雅间早已预定好。顾清泫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点了一桌子招牌菜。当那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炙鸭端上来时，苏青临眼睛都直了。
他学着顾清泫的样子，用薄饼裹上鸭肉、葱丝、甜面酱，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顿时被那外酥里嫩、肥而不腻的口感征服，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顾大哥！京城的东西太好吃了！”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
谢兰辞吃相优雅，只是浅尝辄止，更多时候是看着苏青临大快朵颐，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席间，顾清泫压低声音，对谢兰辞道：“谢谷主，陛下和……王爷，已知您二位抵达。只是眼下……嗯，有些特殊安排，暂时不便公开召见。陛下让我转达，请您二位先在京中安心住下，四处逛逛，待时机成熟，自会相见。”
谢兰辞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明白。我等客随主便，不急。”
他心中了然，京城果然有大事发生，而且与他和青临的到来，或许也有着某种关联。
这让他对那位女帝的手笔，更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而完全沉浸在美食与新奇体验中的苏青临，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京城真是个好地方，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还有顾大哥这样有趣的朋友！
他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饭后，顾清泫又带着他们逛了逛附近最热闹的集市，给苏青临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直到夕阳西下，才将他们送回别院。
回到清幽的院落，喧嚣远去。
苏青临兴奋地摆弄着今天买的泥人、风车和一堆零嘴，嘴里还在不停地跟谢兰辞描述着白天的见闻。
谢兰辞坐在窗边，听着徒弟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窗外京城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温润的眸中映着点点光芒。
京城，他终究还是来了。
带着谷中的宁静，踏入这权力的漩涡与繁华的烟火。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他隐隐有种预感，此番京城之行，绝不会仅仅是游历那么简单。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隐约的市井喧闹。
这座巨大的城市，刚刚向来自山野的雏凤，展露了它冰山一角的瑰丽与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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