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夹缝中的景象诡谲莫测。原本虚无的黑暗此刻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斑斓的乱流如同狂暴的彩虹巨蟒,在三人周围肆虐穿梭。每一次乱流掠过,都带来刺耳的尖啸,那是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声音。
“右后方!”萧逸一声低喝,手中长剑划出弧形剑气,勉强格开一道细如发丝却致命无比的空间裂隙。
慕容雪身法灵动,在几块漂浮的碎石间点跃腾挪,雪白裙角仍被一道乱流扫中,顿时缺了一角,边缘处呈现奇异的晶化状态。“这些乱流在侵蚀现实!”她声音依旧清冷,但细听之下带着一丝紧绷。
云宸将图纸轴柄握在手中,轴柄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在他们周围撑开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坚持住,前面有块巨型浮岩,先去那里暂避!”
三人艰难前行。空间夹缝中的物理规则紊乱不堪,时而重力倍增,时而完全失重。萧逸一个踉跄,险些被突然出现的引力旋涡吸入,慕容雪眼疾手快,一道冰绫射出将她拉回。
终于抵达那块巨型浮岩。这岩石通体玄黑,表面光滑如镜,与周围破碎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岩石朝向他们的一面刻着复杂的星象图案,那些线条仿佛天然形成,又似人工雕琢,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银色光芒。
“这图案......”慕容雪黛眉微蹙,指尖悬停在图案上方半寸处,“似乎是某种古老的星位标记法,我在宗门藏书阁的残卷中见过类似的。”
云宸怀中的图纸轴柄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脱手而出。他急忙取出,只见轴柄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此刻竟亮如星辰,与巨石上的星图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共鸣愈发强烈,巨石上的星图开始旋转、重组,残缺的部分被某种力量补全,最终形成一幅虽然不完整却清晰可辨的星域图。图中某颗星辰的位置,正与图纸轴柄核心的一处标记完全重合。
“轰——”
巨石星图中央突然爆发出炽白光芒,光柱冲天而起,在三人面前撕裂出一道旋转的光门。门内景象变幻不定:一瞬是茫茫雪原,一瞬是浩瀚沙漠,一瞬又是参天古林,每个场景都只持续须臾便破碎重组。
“这传送门极不稳定!”慕容雪凝神观察光门边缘那些不断崩解又重组的符文,“空间坐标在疯狂跳动,我们不知道会被传送到——”
她话音未落,一股前所未有的空间乱流如海啸般从后方涌来!那乱流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夹缝中的漂浮物无论大小,尽数化为最基本的粒子。
退无可退!
“进!”云宸当机立断,一手抓住慕容雪手腕,另一手拽住萧逸,三人纵身跃入光门。
那一瞬间的感受,无法用语言描述。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维度。云宸感觉自己被拆解成亿万微粒,每一个微粒都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他“看见”慕容雪的侧脸碎裂成星光,又重组为陌生的容颜;他“听见”萧逸的呼喊被拉长成古老的呢喃,又被压缩成尖锐的鸣响。
破碎的画面疯狂涌入意识:
——一片血色的天空下,巨大的骨骸堆积成山;
——水晶宫殿中,无数人影跪拜,朝堂之上一道模糊的背影;
——星海深处,战舰的残骸静静漂浮,某种庞大的阴影从中掠过;
每一个画面都携带着强烈的情感碎片:绝望、虔诚、恐惧......这些不属于他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冲垮。
“坚守本心!”云宸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全力运转功法护住灵台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扭曲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下坠,实实在在的、遵循天地法则的下坠。
“砰!砰!砰!”
三声闷响,尘土飞扬。
云宸第一个挣扎起身,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他强忍不适环顾四周:齐腰深的枯黄荒草在风中如浪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远处是低矮的丘陵轮廓,更远处有田垄的痕迹,但已完全荒废,杂草丛生。
天色昏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地平线,分不清是晨是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烂的微酸,偶尔有几声嘶哑的鸟鸣从极远处传来,更添荒凉。
“咳咳......”慕容雪从草丛中坐起,左腿明显不自然地弯曲,额上冷汗涔涔。她咬紧下唇,双手按住膝盖,“咔嚓”一声轻响,将错位的关节复位,随即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萧逸的情况稍好,但右肩衣衫破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他撕下衣摆草草包扎,咧嘴倒抽冷气:“他娘的,这传送比挨上一刀还难受。”
云宸检查自身状况:肋骨可能裂了一两根,脏腑受到震荡,真元流转滞涩不畅,估摸只剩下平日四成左右。他取出图纸轴柄,瞳孔微微一缩——图纸表面的幽光明显黯淡了一丝,仿佛刚才的传送消耗了它储存的某种能量。
“我们被传送到了未知之地。”云宸沉声道,“首先确定方位,然后尽快寻找失散的同伴。”
慕容雪已勉强站起,虽然左腿仍不敢完全承重。她目光扫过荒野,敏锐地捕捉细节:“这些荒草是‘枯风草’,通常生长在灵气稀薄、土地贫瘠之处。看长势,这片荒野至少荒废了十年以上。”
她指向远处那些隐约的田垄痕迹:“农田规划整齐,曾是精心打理的良田。但田垄间的灌溉沟渠完全淤塞,说明废弃后经历了多个雨季。”
萧逸跃上一处稍高的土丘,手搭凉棚远眺:“东面是丘陵,西面地势平坦,北面有条干涸的河床。没有炊烟,没有道路,没有人迹。我们可能被扔到了某个荒芜之地的深处。”
云宸展开图纸。图纸上山川脉络的微光缓缓流转,但与眼前景象无一对应。更令人不安的是,图纸边缘处原本清晰的一些标记,此刻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或遮蔽。
“有两种可能。”慕容雪来到他身侧,凝视图纸,“一是我们被传送到了极遥远的、图纸未曾记载的区域;二是......”她顿了顿,“我们所在的时间点,与图纸记载的时代不同。”
此言一出,三人间陷入短暂沉默。空间上的迷失尚可探索,若连时间都错乱,那将是真正的绝境。
“当务之急是恢复真元。”萧逸从土丘跃下,落地时牵动伤口,眉头一皱,“在这种地方,没有实力就是待宰的羔羊。我来警戒,你们先调息。”
云宸点头,与慕容雪各自寻了相对平整处盘膝坐下。荒野中灵气稀薄得令人绝望,每一次吐纳只能汲取微不可察的灵机,恢复速度缓慢得让人心焦。云宸内视经脉,真元如干涸河床中的细流,艰涩流淌。刚才的传送不仅消耗巨大,似乎还在他们体内留下了某种“印记”,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身体被部分地“锚定”在了另一个时空。
一个时辰后,天色更暗,已能看见几颗惨淡的星子在云隙间闪烁。
云宸睁开眼,正见慕容雪望向东南方向,神色凝重。
“有光。”她简短地说。
萧逸早已注意到:“距离约二十里,微弱,稳定,不似篝火跳跃。可能是长明灯——或者某种法术光源。”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光意味着可能的人迹,也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谨慎接近。”云宸做出决定,“先观察,再接触。在弄清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不要暴露行踪。”
他们服下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虽不能立即痊愈,但至少恢复了行动能力。慕容雪的左腿仍有些跛,但已不影响行走;萧逸肩上的伤口在丹药作用下不再流血,开始结痂。
借着荒草的掩护,三人朝着光点方向潜行。枯草在身侧沙沙作响,风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越是接近,那种诡异的寂静就越发明显——没有虫鸣,没有兽吼,甚至连风吹过草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洞。
行出约十里,光点已能看清轮廓: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约二三十间房屋,此刻有十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稳定的光亮,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格外醒目。
但村落中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犬吠,没有人语,没有婴儿啼哭,没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死村。”萧逸压低声音,手已按上剑柄。
慕容雪摇头:“不,那些灯光是刚亮起的——我们半刻钟前看时,只有七八处光亮,现在有十三处。有人在点灯,或者......灯在自己点亮。”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
三人潜至村落边缘,躲在一处半塌的土墙后观察。村落建筑风格古朴,土石结构,茅草或木板的屋顶,明显是凡人聚居的村落。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散落着生活痕迹:一个倾倒的木桶,滚落在地的纺锤,甚至有一户人家门前摆着木桌,桌上有三副碗筷,碗中食物早已腐败发黑,爬满蚁虫。
最诡异的是那些灯光。透过窗纸看去,光源稳定得异常,没有烛火应有的摇曳,也没有油灯常有的烟气。那是一种纯粹的、恒定的黄光,仿佛......
“仿佛在等人回来。”云宸低声道。
他们小心翼翼进入村落。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每一声都显得格外刺耳。经过一扇透光的窗户时,云宸侧目向内瞥去——
屋内整洁,桌椅摆放整齐,炕上的被褥叠得方正,灶台边甚至靠着一把扫帚,仿佛主人刚刚打扫完毕,临时出门。
但没有人。
每一间亮灯的房屋都是如此:生活痕迹鲜活,却空无一人。
“这里有字。”慕容雪在一处土墙前停下。
墙上刻着一行歪斜的字迹,像是用尖锐石块匆忙刻下:
“影不随形时,莫信眼前光。”
下面还有半句,但被硬物反复刮擦过,只能勉强辨认出“井”、“勿视”几个残划。
“影不随形?”萧逸下意识看向脚下。
暮色深沉,村落中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影子随着他们的动作正常晃动,并无异常。
但慕容雪却盯着自己的影子,神色越来越凝重:“你们看影子的边缘。”
云宸凝神细观,起初并未察觉异样,但数息之后,他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在灯光照不到的、影子与地面接触的最边缘,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仿佛影子与身体之间并非完全贴合,存在着一个头发丝般细小的裂隙。
若不是慕容雪提醒,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村落有问题。”云宸握紧图纸轴柄,轴柄在此刻微微发烫,“我们得找到光源的来源,或者......”
他话音未落,怀中的图纸轴柄突然自主震动起来,比之前在空间夹缝中更剧烈。他取出图纸,只见图纸表面幽光明灭不定,最终稳定地指向村落中心的方向。
在那里,矗立着一栋明显比其他房屋高大的建筑,形似祠堂。与其他亮灯的房屋不同,祠堂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在周遭灯火的映衬下,如同一口漆黑的棺材。
“图纸在指引我们去那里。”云宸沉声道。
“也可能是陷阱。”萧逸剑已半出鞘。
慕容雪望着那栋黑暗的建筑,又看了看墙上那句警告,轻声道:“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她看向云宸手中的图纸,“它在发烫,似乎在‘渴求’什么。”
三人交换眼神,达成共识。
他们不再隐藏身形,径直走向村落中心的祠堂。随着他们的靠近,村落中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原本只有十三处光亮,此刻已增加到二十一处,将整个村落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的影子在越来越多的灯光下交错重叠,变得越来越淡,边缘处的扭曲也越发明显。
终于来到祠堂前。这是一栋青砖黑瓦的建筑,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字迹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只能勉强看出最后一个字像是“祠”。
大门紧闭,门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无人开启。
但门缝中,却有微弱的气息透出——那不是生命的气息,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沉寂的波动,与图纸轴柄散发出的频率隐隐契合。
云宸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向祠堂大门。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长响,向内缓缓开启。
门内,一片漆黑。
但图纸轴柄的光芒,在这一刻骤然炽亮,如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祠堂深处,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嗒。”
“嗒。”
“嗒。”
规律,清晰,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
而他们身后,村落中的所有灯火,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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