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灰白色的纱幔,缠绕在崎岖的山道上。萧逸走在最前面,手中的长剑不时挥开挡路的藤蔓,剑锋在雾气中划过清冷的弧光。云宸跟在其后,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处不寻常的细节。慕容雪断后,她纤细的手指轻抚腰间锦囊,其中藏着的感应符纸正微微发烫——这是她师门特有的探灵之术,能感知方圆百丈内的异常灵气波动。
“等等。”云宸忽然停下脚步,半蹲下身。
他伸手拨开一片几乎齐腰深的野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袖。一条几乎被完全吞没的小径显露出来——青石板铺就,石缝间挤满了顽强的杂草和暗绿色的苔藓,但石板排列的规整痕迹依然可辨。
“这条小路...”萧逸用剑尖轻点其中一块石板,“看似荒废多年,但方向是朝深山去的。”
慕容雪从锦囊中取出一张符纸,符纸在空中无风自动,指向小径深处:“灵气稀薄却异常纯净,没有邪祟的污浊感,但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云宸伸手触摸湿冷的石板表面,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仿佛这石径深处有什么在呼唤他。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这边。”
小径蜿蜒向上,越往深处,两侧的古木越发参天,枝叶交错如鬼魅张开的臂膀。雾气不但未散,反而更加浓郁,光线被层层过滤后变得昏暗朦胧。三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林中除了他们踩碎枯枝的细微声响,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那鸟鸣声也透着一股凄清,不似寻常山鸟的欢快。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破败的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房屋大多坍塌,残垣断壁间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和手腕粗的藤蔓。几处稍显完整的屋舍,屋顶也已塌陷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死去巨兽裸露的肋骨。村中杳无人烟,唯有风穿过破败窗棂时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寒鸦偶尔传来的啼叫。
萧逸握紧剑柄,目光锐利如鹰:“这村落至少荒废二十年以上了。”
慕容雪环顾四周,秀眉微蹙:“奇怪,此地风水格局本是极佳的‘藏风聚气’之象,背靠青山如屏,前有曲水环绕,本该是福泽绵长之地,怎会衰败至此?”
云宸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步走入村中,脚下是碎裂的瓦砾和厚厚的落叶,每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村中道路呈十字形展开,中央有一口枯井。井口石栏破损严重,青石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云宸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口井,伸手触摸冰凉的井沿。
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闪过——
一个夏日的黄昏,井边有女子打水的身影,木桶碰撞井壁的声音清脆悦耳。孩童的笑声响起,那声音稚嫩欢快...是他自己的声音吗?又似乎不太像...
“云宸?”慕容雪轻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云宸收回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这口井...我好像见过。”
“幼年时?”萧逸走近,俯身细看井沿上的纹路,“这雕刻手法...像是某种古老家族的徽记残迹。”
云宸摇摇头,那些记忆太过破碎,如同水中倒影,一触即散。他继续前行,三人沿着主道向村中深处走去。
多数房屋已无法辨认原貌,唯有一些石基尚存。在一处较大的宅院遗址前,云宸停下脚步。院中有一棵枯死的槐树,树干扭曲如痛苦挣扎的人形。他凝视着那棵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仿佛曾在这树下经历过什么重要的事。
“那边有座还算完整的建筑。”慕容雪指向村子尽头。
一座青石砌成的祠堂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虽也显破败,但墙体依然坚实,屋顶瓦片虽残缺却未完全塌陷。祠堂的木门半掩,门上的匾额碎裂在地,散成五六块。
云宸快步上前,蹲下身将碎片小心拼凑。
灰尘被拂去后,褪色的鎏金字体依稀可辨——“云氏宗祠”。
云宸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他单膝跪在碎匾前,手指颤抖着抚摸那些斑驳的字迹。不是错觉,那种血脉深处的共鸣越来越强烈,每一条笔画都像是刻在心上。
“云氏...”萧逸低声道,语气中带着谨慎的推测,“难道这里是...”
“我可能是在这里出生的。”云宸声音干涩,连自己都被这个推断惊到,“父亲从未详细说过捡到我的经过,只说是在一个遭难的村落外。”
慕容雪已走到祠堂门前,她轻轻推开半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尘土簌簌落下,在从破漏屋顶射入的光柱中飞舞如金粉。
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完整。正厅高阔,尽管梁柱上结满蛛网,地面落满灰尘,但结构依然坚固。神台上空空如也,牌位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个积满灰尘的基座,依稀能看出曾经摆放着许多先人牌位。
云宸踏入祠堂,环顾四周。阳光从屋顶的破洞射入,形成几道光柱,尘埃在光中静静飞舞。他的目光落在左侧墙壁上——那里依稀可见壁画的残迹。
他走近细看,拂去厚厚的灰尘。壁画描绘的似乎是某个祭祀场景,人物穿着古朴的服饰,围绕着一座祭坛。壁画的一角已经剥落,但剩下部分中,一个孩童被众人环绕的画面依然可辨。那孩童的眉眼...竟与他有几分神似。
“这画风...”慕容雪仔细观察,“至少是百年前的作品了,用的是‘云泥彩’技法,我师门古籍中有记载。”
“但祠堂本身,”萧逸敲了敲青石墙壁,“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年无人打理。”
慕容雪在祠堂后方发现一道小门,通向祠堂后院。后院更显破败,杂草丛生,深可及膝。但院角有一口小井,井旁石台上,放着一只破损的木桶,桶身已腐朽大半。
云宸的目光被井边一块半埋土中的东西吸引。他走过去,拨开杂草和泥土,挖出一只小小的木马玩具。木马已腐烂大半,但形状尚存,马背上还有模糊的红漆痕迹,马尾巴处系着一缕褪色的彩线。
握着那只木马,一段清晰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子轻柔的哼唱声,手中的木马轻轻摇晃...然后是冲天的火光,嘈杂的尖叫声,自己被塞进某个狭小黑暗的空间...一双颤抖的手最后抚摸他的脸颊...
“云宸!”慕容雪扶住突然摇晃的他。
云宸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想起来了...一些片段。火灾,很多人逃跑,我被藏起来...”
萧逸蹲下身,仔细检查云宸挖出木马的那片土地:“这下面的土质不一样,似乎被翻动过。”
三人合力清理,发现那是一块埋得较深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特意打磨的痕迹,显然不是自然形成。萧逸与云宸合力,将石板缓缓掀开。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只铁盒。
铁盒已锈迹斑斑,但密封尚好,盒盖上刻着云纹图案,与云宸玉佩上的纹样如出一辙。云宸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盒盖。
盒中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简单却珍贵的物品:一枚褪色但仍散发淡淡清香的香囊,一缕用红绳精心系着的乌黑长发,一块刻着云纹的温润玉佩,以及一封折叠整齐但已泛黄的信。
云宸先拿起玉佩。玉佩触手温润,正面刻着祥云纹,背面是一个小小的“宸”字——与他自幼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块更加古朴。他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展开信件,娟秀的字迹虽因岁月而模糊,却仍能辨认:
“吾儿宸儿,若你见此信,则娘已不在人世。村遭大难,仇家寻至,娘不得不将你托付于人。你父云啸天乃娘之故交,侠义之士,必会好生待你。玉佩为你出生时所佩,香囊中有娘青丝一缕,见之如见娘面,勿忘根本。云氏血脉,源远流长,祠堂地下有秘室,存家族之秘。然非到万不得已,莫要探寻,恐招灾祸。娘永远爱你。”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泪渍,在泛黄的纸张上晕开一片深色。
云宸怔怔地站在原地,信纸在手中轻轻颤抖。二十年的谜团,在这一刻终于揭开一角。他不是被随意捡到的孤儿,而是被母亲在危难中托付给养父云啸天的。那些幼年时模糊的温暖记忆,那些关于“娘亲”的零星片段,此刻都有了确切的来源。
“地下秘室...”萧逸沉吟道,“要寻找吗?”
云宸沉默良久,将信小心折好,与玉佩、香囊一同收回铁盒,紧紧抱在怀中:“母亲警告莫要轻易探寻。我们先查看祠堂其他地方,或许还有其他线索。”
三人仔细搜索祠堂每个角落,在神台后方发现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暗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向内开启,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阶深不见底,黑暗中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流动。慕容雪取出一张照明符,符纸燃起柔和的青光,勉强照亮前方——石阶陡峭向下,由整齐的青石砌成,两侧墙壁上似乎有模糊的刻画。
云宸站在入口处,内心剧烈挣扎。母亲的信中明确警告,但眼前可能是了解自己身世、揭开云氏一族秘密的唯一机会。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祠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但在这死寂的荒村中,格外清晰刺耳。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警觉。慕容雪迅速熄灭符光,萧逸无声无息地移至门边侧耳倾听。
村中,有其他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一直暗中跟随他们,此刻终于不再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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