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丰银行大楼灯火通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穿着制服的行员们步履匆匆,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三楼,分行经理托马斯·杰克逊的办公室。
杰克逊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五十岁左右,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眉头微蹙,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承志和安德烈亚斯。
“林先生,安德烈亚斯先生,”杰克逊说道,语气带着遗憾。
“关于‘海防协饷基金会’首笔两百万两拨款中,计划用于向德国克虏伯公司支付特种钢材预付款的那五十万两……
我很抱歉,总行风控部门提出了额外的审核要求,暂时无法按原定时间汇出。”
林承志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冷了一瞬,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额外的审核要求?
杰克逊先生,我记得这笔款项的用途、合同、以及监理会的批文,都在基金会成立之初就已提交贵行备案,并且得到了贵行的认可。
流程上有什么问题吗?”
杰克逊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流程上原本没有问题,林先生。
但是您知道,汇丰是一家全球性银行,风控标准非常严格。
最近总行对远东地区,特别是涉及‘敏感’用途,比如与军事相关的大额资金流动,加强了审查力度。
克虏伯公司是着名的军火制造商,这笔预付款的用途又明确标注为‘特种舰用钢材’……
风控部门需要更多时间,来评估这笔交易可能涉及的……政治风险和合规性问题。
这只是一个例行程序,请您理解。”
“例行程序?”林承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杰克逊,“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很难说。”杰克逊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也许几周,也许一两个月。
总行那边需要协调法律、合规、以及政府关系等多个部门。
您知道,德国目前的外交姿态,尤其是其在远东的利益诉求,与英国并非完全一致。
总行需要确保这笔交易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外交关注。”
借口!赤裸裸的借口!
林承志心中冷笑。
什么风控加强,什么外交关注,分明是有人施加了压力,故意拖延!
特种钢材是速射炮炮管和潜艇耐压壳体的关键材料,克虏伯是少数几家能提供合格产品的公司之一。
预付款延迟,意味着订单无法生效,生产排期就要延后,进而影响整个研发进度!
“杰克逊先生,”林承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力度。
“‘海防协饷基金会’是得到大清国直隶总督衙门正式批准、并由盛宣怀大人亲自监理的合法机构。
其资金用途完全透明,旨在增强国防,抵御外侮。
这笔交易纯粹是商业采购,不涉及任何敏感技术转让。
拖延这笔款项,不仅会影响基金会的正常运作,更可能延误重要的防务准备。
我想,这无论对汇丰银行的声誉,还是对英中两国的商业关系,都非益事。”
杰克逊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被职业性的表情掩盖。
“林先生,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也认可基金会的重要性。
但我只是上海分行的经理,必须遵守总行的规定和流程。
我会再次向总行说明情况,催促他们尽快处理。
但我不能给您任何时间上的保证。”
“我明白了。”林承志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希望杰克逊先生能尽力斡旋。”
“当然,当然。”杰克逊也起身,礼节性地握手,“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您。”
离开汇丰银行,坐上马车,林承志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是光明会。”他对安德烈亚斯说道,语气肯定。
“也只有他们,能通过其在欧洲金融界的影响力,尤其是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等犹太银行集团的密切关系,对汇丰银行总行施加如此直接的压力。”
安德烈亚斯点头,碧蓝的眼睛里寒光闪烁:“梅耶动手了。而且选择了一个非常精准、又难以正面反击的切入点,利用银行的合规流程。
我们无法公开指责汇丰银行故意刁难,那会彻底撕破脸,对我们今后的资金运作更不利。”
“没错。这是典型的阴招。”林承志握紧了拳头。
“拖延时间,打乱我们的节奏。而且,这很可能只是开始。
他们既然能影响汇丰,就能影响其他欧洲银行和供应商。”
马车驶过外滩,朝着闸北方向而去。
“林,我们怎么办?等汇丰总行的‘审核’?”安德烈亚斯问道。
“等?”林承志冷笑,“我们没有时间等。日本人的速射炮技术谈判可能在明年春天就有结果,我们的原型炮必须在他们之前完成测试!克虏伯的钢材不能断。”
林承志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启动备用方案。
立刻通过我们在瑞士的账户,向克虏伯公司支付同等数额的马克现汇,作为预付款。
走圣殿骑士团在法兰克福的保密渠道,确保资金安全快速到达。
告诉克虏伯方面,原定通过汇丰支付的订单继续保留,但交货期必须严格按照合同执行,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迟。”
“直接动用瑞士账户的资金?”安德烈亚斯有些惊讶。
“那会暴露我们在欧洲的部分资金储备,而且汇率损失和手续费……”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承志打断他。
“时间比金钱更重要。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汇丰银行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审核通过’上。
而且,这也是向克虏伯,以及潜在的、其他可能受到光明会压力的供应商,展示我们的实力和决心。
我们有独立的、不受他们控制的资金渠道!
想用金融手段卡我们脖子,没那么容易!”
“明白了!”安德烈亚斯精神一振。
“我立刻去安排。通过圣殿骑士团的渠道,最快三天内资金就能到位。”
“还有,”林承志补充道。
“通知福伯,立刻清查我们所有通过汇丰及其他可能受影响的欧洲银行进行的支付和转账。
凡是涉及敏感原材料、关键技术设备或外籍专家薪酬的,全部制定备用支付方案,准备随时切换渠道。
必要的话,可以暂时通过我们在香港、新加坡的商号,以贸易款项的形式进行周转。”
“是!”
“另外,”林承志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给我们在欧洲的‘朋友们’递个话:
光明会已经开始用金融手段干扰我们的实业。
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给这位‘渡鸦’先生,也制造一点小小的‘金融麻烦’?
比如,关注一下梅耶先生个人,或者他背后某些金主,在股票、债券市场上的投资组合?
我们不需要具体做什么,只需要……适时提供一些‘市场信息’。”
安德烈亚斯会意,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明白了。
圣殿骑士团和共济会里,有不少人对光明会那套‘世界公司’的野心早就看不惯了。
一点‘市场信息’,或许就能让他们损失惨重。”
“记住,要间接,要看起来像正常的市场波动。”林承志叮嘱道。
“我们现在还不到全面开战的时候。但必须让梅耶知道,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也有獠牙。”
马车驶入闸北厂区。
林承志对安德烈亚斯说道:“你先去安排汇款和传话。
我去找麦卡伦和华蘅芳,钢材的问题解决了,但我们必须确保其他环节万无一失。
另外让陈大勇加强厂区,尤其是研究室和仓库的安保。
光明会既然开始动手,就不会只限于金融领域。防止他们狗急跳墙,进行物理破坏。”
“放心,我会安排。”安德烈亚斯点头,先行下车离去。
林承志独自坐在马车里,没有立刻动弹。
车窗外的厂区,一片繁忙景象。
高耸的烟囱冒着白烟,车间里传来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工人们推着材料车来往穿梭。
这一切,都是他心血和希望的结晶。
而此刻,一双来自黑暗中的手,正试图扼住这条新生工业脉搏的咽喉。
汇丰银行的拖延,只是第一招。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供应链上的其他环节?人才?技术资料?还是……直接的人身威胁?
林承志想起了苏菲之前的提醒:
“某些欧洲的零部件供应,近期可能会遇到一些‘意外的’延迟或涨价。
您招募的一些外籍技术专家,他们的家人可能会接到一些‘关心’的电话或拜访。”
林承志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厂区特有的金属和煤炭气味。
“福伯。”林承志唤来一直等候在旁的林福。
“少爷。”
“以我的名义,给汇丰银行的杰克逊经理送一份正式的、措辞严谨的书面查询函。
询问那笔五十万两汇款审核的具体进展、预计时间、以及还需要我方提供哪些补充材料。
语气要客气,但要求要明确。同时,抄送一份给天津的盛宣怀大人。” 林承志吩咐道。
“是,少爷。”
“另外,”林承志压低声音。
“让我们在汇丰银行内部的那个‘朋友’,想办法打听一下。
总行风控部门这次突如其来的‘加强审核’,具体是哪位董事或高级经理推动的。
背后有没有来自伦敦金融城特定圈子的压力。
消息要准,代价不计。”
“老奴明白。”林福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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