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呼吸节奏平稳，每一次吸气与呼气的间隔均匀，没有急促的短喘，也没有绵长到滞涩的停顿，只是气息相较年轻人略浅些，胸腔起伏幅度柔和得几乎不明显，倒符合这个年纪应有的沉稳。
再看面色，老人皮肤虽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却透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不是油光，而是像上好的宣纸被轻敷了层薄蜡，透着几分温润。只是眼角下方隐约泛着一丝青暗色，不仔细看很容易被皱纹掩盖。
她又悄悄移开视线，看向老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突出，皮肤干瘪得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可指甲盖却透着健康的粉白色，边缘也没有常见的灰白倒刺。这些细节凑在一起，元熙心里有初步的判断，可惜她功底太浅，也就只能看到这些表象。
按道理说，不管是左涛的爷爷，还是眼前这位老人，他们身边定然都有专业的保健团队。身体哪怕有一点点异常，都会第一时间被察觉，也会以最快速度拟定治疗方案，用上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好的药物。所以元熙来之前，一直以为是给某位需要做心脏手术的首长看诊，只为手术方案提供些辅助佐证。可当见到是这位老人时，她心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疑惑。
这里只剩老人平稳的鼾声，元熙望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轻轻托起来放回毛毯下，又细心将边角掖好。她心里的疑问又深了几分 —— 既然有专业团队照料，为何还要特意找自己来？
她不是没动过念头，想看一看老人的日常健康资料，可转念又清楚，这些东西都是极机密的。就像左老那边，不愿让她看的资料，总会一丝不差地全部隐去，她根本没机会接触。
眼下没别的办法，元熙只好拿出随身的本子，先把自己诊脉时的观察、判断和疑问一一记下来，打算等老人醒了之后，再找机会细问或是补充问诊。
老人悠然转醒时，眼睫轻颤了两下，睁开眼便见身旁坐着两人。元熙正低着头看一本小册子，模样极为认真；中年男子则像往常那样，安静守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老人身上。
他动了动身子，想挣扎着坐起来，中年男子立刻起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后背，又顺手将摇椅的靠背调高了些。元熙听到动静，立刻抬眸看向老人，轻声问道：“您醒了？”
老人调整坐姿时，肩膀微微晃了晃，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随后长舒一口气。他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茶水，缓缓喝了两口，喉结轻滚间，眼神才渐渐清明，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看着精神了许多。
“我大概睡了多久？” 他开口问道，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三十二分钟左右。” 中年男子几乎没有停顿，立刻精准回答。元熙闻言有些错愕 —— 她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老人，也时不时留意着时间，却只记了个大概时长，没能像这样精准到分钟。
“好，这一觉倒是难得的沉，好些年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老人扶着椅臂，慢慢撑着身子要站起来。中年男子忙上前收拾好一旁的毛毯，又顺手将外套披在他肩上。老人回头摆了摆手：“没事，我去院子里走两步，睡过之后倒觉得松快多了。”
他没再多看元熙，真就迈着缓步往院门口走，元熙见状也没犹豫，立刻起身跟上。三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日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老人忽然开口问：“我这身子，你看怎么样？”
元熙放缓脚步，轻声回道：“老首长，方才我只给您诊了脉。单从脉象来看，您的身体底子很扎实，气血也算平稳。” 她顿了顿，又坦诚补充，“不过我的专业主要在心外科，这方面还没有细致诊断，不敢随意下结论。”
“呵呵呵，你倒是实诚。怎么，我睡这一觉，耽误你时间了？” 老人背着双手，脚步忽然一顿，猛的转过身来，双眼闪过一丝精光，里头满是探究的神色，像是要把元熙的心思看穿。
元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头晃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慌乱，却很快稳住心神，轻声回道：“并不是。我以前有位老师说过，很多时候从日常状态里也能判断病情 —— 比如您方才睡着时，我也留意着您的呼吸、面色，还有翻身的频率，这些都是诊断的参考，算不上耽误时间。”
她顿了顿，又条理清晰地补充：“而且您从躺下到进入深度睡眠，用时很短，整个午休时长也控制在半小时左右，最后还是自然醒的，醒后精神头也足。单从这些来看，您的身体状态就很好。”
老人这才缓缓转回头，脚步又慢悠悠地往前挪，继续在院子里溜达。
“那我醒了之后，你怎么没提，要给我检查心脏方面的情况？” 他语气依旧随意，像是在聊天气，话里却藏着几分追问的意味。
元熙心里又是一顿。这老人看似漫不经心，可每句话都带着点探究的劲儿，既像真的找她来诊病，又像在故意问她话。她定了定神，没绕弯子，直言道：“从我的职责来说，自然该主动提出给您做心脏方面的细致检查。但您的身份不同 —— 要是您心脏真有异常，身边的专业团队早该发现，也早有应对方案了。您也不会安心在我面前睡那么沉，您的工作人员，更不会不把您的身体情况提前跟我说明。所以我想着，您的心脏状况，大概率是康健的。”
“哈哈，倒是有几分聪明，胆子也不小，一般医生可就不会这么直着说出来。你还是在怪我找来你？”
元熙忙摇头，“不是，首长的健康是重中之重，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的。”
老人差点脱口而出，“放.......”生生忍住之后又道，“刚才还说你胆子不小，这会儿又怕上了？怎么在我面前就这般拘谨？我听左老头说你可是逗的他笑不拢嘴啊。说是见了你之后，身体也放心，心里更是高兴。”
或许是元熙的错觉，这最后两句话，听着那语气总觉得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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