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元熙才算彻底觉出，今天这场就诊实在怪异得很。但眼下容不得她细想，老人开口时语气里裹着复杂的情绪 —— 有几分不屑，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渴望。面对老人时，元熙的心不自觉就软了几分，只当是在哄着个闹小情绪的孩童。
“老首长，左首长之前身体出了状况，如今虽说康复了，心里难免还揣着压力，总怕再出意外。所以每当我们医生说他身体又好转些、恢复得不错时，他心里的期待落了地，自然会畅快不少，情绪也跟着愉悦起来。” 她放缓语速，耐心解释，“而您不一样，您原本身体就康健，听到自己状况良好的消息，反应平静些，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元熙左右看了看，还是轻声道，“您时常养养花草，天气好时会会老友，或是家人陪着您聊聊天，您的生活也是很丰富，心情自然也好。” 元熙没把话说满，只留了点温和的试探。
“哦？家人陪我？你的意思是，你不想陪我聊天？” 老人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较真，半点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元熙心里着实无奈 —— 她只是个医生，还是个普通的小医生，总不能上来就说 “我来陪您聊天，保准让您心情好”，这话既不合身份，也太过刻意。
可眼下老人目光紧紧盯着她，那模样像是非要她表个明确的态才肯罢休。元熙定了定神，放缓语气回道：“我今天来之前，已经把手里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就是为了能专心给您就诊。要是您愿意聊，我陪着您说说话也无妨，刚好也能多了解些您日常的作息，对判断身体状况也有帮助。”
“哼。”老人鼻子出了一声，继续在那转着圈子。旁边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挑了下眉，很快便又恢复到平静严肃状况。
元熙这会儿是真摸不透，自己到底哪句话、哪个举动让老人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她忽然想起 “老小孩” 的说法，或许人到了这个年纪，就像孩子一样，凡事都想争一争、较个劲儿。
难道是老人的家人太忙，很少来看他，让他见着左老能享天伦之乐，心里悄悄生了些妒意？又或是他和家人之间有隔阂，甚至…… 家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 来了快一个小时，这么大的别墅里，身份显赫的老人身边，竟只见到两个工作人员，连个亲近的家人影子都没有。
人老了，最怕的大抵就是寂寞与孤独，还有和家人的疏离吧。元熙太懂这种藏在心里的落寞，看向老人的眼神不由得软了几分，多了些不忍。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语气真诚又克制：“老首长，我平时工作排得满，晚上也常加班，毕竟还得抓紧提升业务水平。但周末要是不值班，时间就能自己安排。” 她顿了顿，迎着老人的目光继续说，“要是您不介意，我或许可以向保健委那边申请，稍微提高点给您就诊的频次。每次来，除了给您诊身体，也能陪您聊聊天；要是您有兴致，也教教我养养花、种种菜 —— 我一直想学，就是没个懂行的人指点。”
这番话说得极含蓄，却把善意明明白白递了出去。她心里清楚，想巴结、想陪着老人的人多了去，自己没必要刻意讨好，只愿这份心意是纯粹的，既能尽医生的职责，也能稍稍慰藉老人的孤独。
“哦？” 老人又猛地停下脚步，那双眼睛里带着审视，上上下下把元熙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说要来陪我聊天？我怎么记得你有对象了？怎么，周末不陪你对象，反倒要来讨好我这个老头子？”
元熙没料到老人会说出这番话，心里瞬间涌上一股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的郁闷。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时间竟觉得，原来真的有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老人。
但这点情绪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调整好心态：眼前这老人或许身体康健，可心里的 “缺口” 未必小。她是医生，面对任何患者，都该有平和的心态，以及纯粹为对方着想的心意，不能因为几句刺人的话就乱了阵脚。
元熙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坚定地回道：“我对象很好，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还有，老首长，我是个医生，除了治病，也希望患者能身心都舒坦，从没想过要巴结您。如果您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冒失、不妥当，我现在就收回。要是我的话让您不高兴了，您也可以向卫健委反映，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
老人听完，搭在身后的手不自觉顿了一下，指节微微收回成拳， 那是他情绪松动时才有的小动作。
而后他沉默着转过身，重新往院子里的亭子走去，脚步比刚才慢了半拍。走回桌旁坐下时，指腹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的尖锐少了大半：“脾气不小，还知道跟我犟两句。” 说罢，他抬眼瞥了元熙一眼，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探究，反倒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欣赏，“行了，也没说要投诉你，坐吧。”
元熙心里还憋着点气，却半点不敢露在脸上，只能顺从地在凳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老人，没主动开口。
老人端起中年男子刚沏好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盏在指尖转了半圈，才抬眼迎上元熙的目光，忽然问道：“说说看，你对象对你怎么好了？”
这话问得又突又怪，元熙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 您跟我非亲非故，打听这些私人琐事，实在让人难答。可碍于老人的身份，她又不能不回应，只能压下不情愿，语气平淡地回道：“他很支持我的工作，不光在生活上多体谅，工作上也能给我不少帮助；而且他工作也很忙，却还是对我事无巨细的关照，是个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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