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角宫那场审问般的会面后,沐瑶笙在听竹苑安分地待了两日。
她深知自己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不必要的怀疑。
这两日里,她除了在院中打理一下角落里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普通药草,便是翻阅从沐家带出的几本已经泛黄的医书手札,姿态放得极低,俨然一副遵从宫尚角警告、谨小慎微的模样。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她的心思并未停歇。
宫尚角的威严告诫、宫远徵的冰冷敌意,还有这宫门无处不在的压抑氛围,都让她意识到,被动等待绝非良策。
她需要更主动地去了解这个封闭的世界,哪怕只是在被允许的有限范围内。
这日清晨,天气略显阴沉,薄雾未散。
沐瑶笙用过早膳,对负责“照料”她的那名沉默寡言的侍女微微颔首,轻声道:“屋内有些闷,我想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
侍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拦,只是默默跟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沐瑶笙步出听竹苑,再次踏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石板小径。
这一次,她刻意选择了与上次去药圃不同的方向,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流缓缓而行。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两岸种植着些常见的翠竹和花草,景致倒是比徵宫那边森严的药圃要清幽许多。
她走得很慢,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周围的景物,实则却在心中默默绘制着路径,记下重要的标志物——比如一株形态奇特的古树,一座横跨溪流的小石桥。
她注意到,越是靠近核心区域如角宫、执刃大殿的方向,巡逻的侍卫频率就越高,而且侍卫的眼神也愈发警惕。
偶尔有捧着物品的仆从低头匆匆走过,彼此间也极少交谈,整个宫门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正当她驻足于石桥上,望着溪水中游动的几尾锦鲤出神。
一个略显夸张、带着几分娇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咦?好生面生的妹妹呀!你是新来的侍女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沐瑶笙闻声转头,只见一位身着艳丽桃红色长裙、珠翠环绕的年轻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女子容貌娇媚,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不拘小节的爽利和好奇,与宫门中大多数人沉肃的气质截然不同。
沐瑶笙立刻从对方的装扮和气质猜出了她的身份——宫门大小姐,宫紫商。
跟在沐瑶笙身后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对宫紫商行礼道:“大小姐,这位是暂居听竹苑的沐瑶笙姑娘。”
“沐瑶笙?”
宫紫商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更加浓厚的兴趣,她绕过侍女,凑到沐瑶笙近前,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拿着信物来找远徵弟弟的沐家姑娘,对不对?角哥哥跟我提过一句。”
她语气活泼,带着一种自来熟的热情,与宫尚角、宫远徵兄弟的冷峻形成鲜明对比。
“瑶笙见过大小姐。”
沐瑶笙依礼问好,对宫紫商这过于直接的打量并未表现出不适,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哎呀,别这么客气,叫我紫商姐姐就好啦!”
宫紫商挥了挥手,很是随和,“我正闷得慌,想去商宫看看新到的几批料子,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走走走,陪姐姐我说说话儿。”
她说着,竟十分自然地挽起了沐瑶笙的胳膊,就要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沐瑶笙有些愕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面露难色,低声道:“大小姐,角公子吩咐,沐姑娘的活动范围……”
“哎呀,知道知道!”
宫紫商打断她,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徵宫附近嘛!商宫就在前头不远,拐个弯就到,算起来也在‘附近’之内啦!角公子那边要是问起,就说是我硬拉她去的,有什么问题让我去跟他说!”
她语气娇蛮,带着大小姐特有的底气。
那侍女似乎对宫紫商颇为无奈,不敢强硬阻拦,只得默许了。
沐瑶笙被宫紫商半拉半拽地带着走,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宫紫商的突然出现和热情邀请,是巧合还是有意?
这位看似大大咧咧的大小姐,在宫门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口中“新到的料子”是真的,还是另有所指?
去往商宫的路上,宫紫商果然如她所说,嘴巴就没停过。
她先是抱怨宫门里规矩多、闷死人,又说宫子羽那个傻小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不到人影,接着又调侃起宫远徵:“远徵弟弟那个药圃啊,你可千万别随便进去,里面尽是些吓人的玩意儿!上次我想摘朵花戴,差点被他养的毒蜘蛛咬到,可吓死我了!也就你懂这些,还敢跟他讨论……”
她看似东拉西扯,言语天真,但沐瑶笙却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宫子羽似乎行踪成谜;
宫紫商对宫远徵的药圃颇为忌惮,但也透露出她知道沐瑶笙与宫远徵有过接触;
而且,她似乎对宫门内微妙的气氛也有所察觉。
“紫商姐姐说笑了,”沐瑶笙微笑着回应,语气温和
“徵公子精研药理,瑶笙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妄加讨论。宫门……确实与外界不同,处处皆需谨慎。”
“谨慎是没错”
宫紫商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脸上玩笑的神色也淡去几分,“不过啊,有时候太谨慎了,也容易错过些东西。你看这宫门,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其实啊……”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指着前方一座看起来较为华丽、门口堆着些箱笼的宫殿,“喏,商宫到啦!快来看看我新得的云锦,这颜色可衬你了!”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拉着沐瑶笙快步走进商宫。
殿内果然堆满了各色绫罗绸缎,珠光宝气。
宫紫商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匹水蓝色的云锦在沐瑶笙身上比划,嘴里不住称赞。
然而,沐瑶笙的心却并未完全放在这些华美的布料上。
宫紫商那句未竟之语——“其实啊……”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这位大小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无忧。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观察着宫门的一切。
在商宫盘桓了约莫半个时辰,沐瑶笙便借口不便多扰,告辞离开。
宫紫商也未强留,只是塞给她一小盒据说是安神的香粉,笑着说让她拿去用。
返回听竹苑的路上,沐瑶笙沉默不语。
宫紫商的出现,像是一道色彩明艳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宫门灰暗的基调,却也让她更深切地感受到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每个人似乎都有所隐瞒。
无锋的威胁、执刃的健康状况、几位公子小姐之间微妙的关系……所有这些,都像隐藏在浓雾下的礁石,随时可能让航行其上的船只倾覆。
她回到听竹苑,推开窗户,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
宫紫商给的那盒香粉被她放在桌上,散发着淡淡的、甜腻中带着一丝奇异的香气。
沐瑶笙轻轻嗅了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香气……似乎并非普通的安神香,里面好像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是她多心了吗?
还是这位热情洋溢的大小姐,也在这宫门的棋局之中,悄然落下了自己的一子?
沐瑶笙拿起那盒香粉,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盒,心中疑窦丛生。
这宫门之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而她自己,已然置身这片暗涌之中,无法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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