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紫商赠送的那盒香粉,被沐瑶笙置于窗边的案几上。
瓷盒精致,绘着繁复的花鸟图案,在渐沉的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那股甜腻中夹杂着一丝奇异气息的香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在房间里,初闻确实有宁神之效,但沐瑶笙敏锐的嗅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滞涩感。
她并未轻易使用,而是取了一小撮粉末,置于干净的瓷碟中,就着烛光仔细分辨。
指尖沾取少许,轻轻捻动,感受其细腻的质感,随后又凑近鼻尖,屏息深嗅。
除了表面的花香和安神的檀香基底外,那丝奇异的、略带辛辣的气息愈发清晰。
“朱栾胶……”沐瑶笙低声自语,眸色沉静。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汁液凝练物,本身无毒,甚至能增强某些香料的持久度,但若与另一种名为“赤血藤”的药材气息长期接触,会缓慢产生一种令人心烦气躁、甚至产生轻微幻觉的复合作用。
赤血藤……她想起在宫远徵的药圃一角,似乎见过几株叶片暗红、蜿蜒攀爬的植物。
这发现让沐瑶笙后背微微发凉。
宫紫商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无意,那只能说明宫门之内,连看似无害的赠礼都可能暗藏玄机。
若是有意,这位大小姐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针对她这个新来者,还是想通过她,试探或者影响徵宫那边?
她将香粉小心收好,贴上标签注明可疑之处,放入随身携带的药囊深处。
此事需暂且按下,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声张只会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然而,这盒香粉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宫门人际关系的复杂与诡谲,让她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提升自保能力、并设法与宫远徵建立更有效沟通的决心。
指望那位阴晴不定的徵公子主动友善,显然不现实。
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也留给善于观察的人。
次日下午,沐瑶笙借口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和常见草药样本,在侍女陪同下,再次在徵宫外围允许的范围内活动。
她刻意避开前日与宫远徵相遇的药圃主园,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但据说也生长着一些药草的小径。
这条路靠近徵宫的一处侧院墙,相对安静。
就在她弯腰辨认一株车前草的药用价值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低的咳嗽声从侧院门内传来。
沐瑶笙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宫远徵正从里面快步走出,脸色比平日更为苍白,甚至透着一股隐隐的青灰之气。
他紧抿着唇,似乎想压制住喉咙间的痒意,但偶尔泄出的咳嗽声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沙哑。
他并未注意到墙外小径上的沐瑶笙,径自朝着主药圃的方向走去,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沐瑶笙的心猛地一沉。
这种气色和咳嗽的声音……绝非寻常风寒!
结合他那布满毒物的药圃和以身试毒的传闻,极有可能是某种毒素反噬,或是试药过程中积累了复杂的毒性,此刻发作了。
毒素已侵入肺经,若不及时疏导调理,恐会伤及根本。
侍女也看到了宫远徵,脸上露出一丝畏惧,低声道:“沐姑娘,徵公子好像不舒服,咱们快些走吧,免得……”
沐瑶笙却站着没动。
宫远徵的状况看起来不容乐观。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直接上前询问?以他的性子,必定冷言拒绝,甚至可能认为她在看笑话。告知宫尚角或徵宫其他人?且不说是否会被认为多事,恐怕还会引起宫远徵更大的反感。
她看着宫远徵略显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院墙拐角,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不能明着来,但也无法坐视不理。无论于公(她需要与徵宫建立联系),于私(医者本能),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情况恶化。
回到听竹苑,沐瑶笙立刻屏退侍女,说自己要静心看书。
她关好房门,点亮烛火,铺开纸张,研墨提笔。
宫远徵中的毒情况复杂,表象类似寒症,但根源在于几种热毒与阴毒交织,郁结于胸。
常规的解毒方子要么药性过于猛烈,与他体内其他毒素冲突,要么过于温和,无法撼动根深蒂固的毒性。
她凝神思索,回忆沐家典籍中关于化解复杂药毒相冲的案例。
最终,她确定了一个以“润肺化痰、清热解毒”为表,实则暗含“疏导郁结、平衡阴阳”之效的方子。
方中用了川贝、枇杷叶等常见润肺之物打掩护,但关键却在于几味药性微妙、搭配起来能温和化解特定毒素的药材比例,尤其是加入了一味极其少量、能引药性深入经络的“透骨草”。
这份方子,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非深谙药性相互作用者不能开出。
她并未署名,也未留下任何标记,只用工整却刻意改变了一点笔迹的小楷将药方誊写清楚,包括每味药的剂量和煎服方法。
待墨迹干透,她将纸条小心折好。
夜深人静,弦月高悬,宫门内除了巡逻侍卫规律的脚步声,万籁俱寂。
沐瑶笙换上一身深色衣衫,如同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听竹苑。
她对这两日摸索出的路径和巡逻间隙已心中有数。避开主要通道,她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夜色掩护,再次来到了徵宫那处侧院墙外。
她知道宫远徵习惯在睡前最后一次巡查药圃。
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听到主药圃方向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以及更近处、侧院内似乎有仆役准备热水的动静——这证实了宫远徵即将返回住所。
看准一个空档,她如狸猫般迅速翻过矮墙,落在侧院内一丛茂密的忍冬花架下。
侧院不大,陈设简洁,一角是熬药的灶台,旁边有一张石桌,上面散放着一些常用的捣药罐和晾晒中的药材。
沐瑶笙目光一扫,锁定石桌——这里是宫远徵日常处理简单药材的地方,他回来时很容易看到。
她屏住呼吸,迅速将折好的药方压在一个干净的药罐之下,确保其一角露出,既不明显,又不会被轻易忽略。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停留,立刻按原路返回,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乎就在她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宫远徵拖着疲惫且不适的身体回到了侧院。
他脸色依旧难看,咳嗽似乎更频繁了些。
他习惯性地走向石桌,想看看今日晾晒的药材情况。
目光扫过桌面,动作却猛地顿住。
那个药罐下,多了一张不该存在的纸条。
他眼神一凛,警惕地环顾四周,夜色深沉,院中空无一人。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颤,轻轻抽出了那张纸条。
展开,一行行熟悉的药材名映入眼帘。
起初他眉头紧锁,带着被窥探和冒犯的怒意,但当他看清整个方子的配伍和其中那几味关键药材的用量时,脸上的怒意渐渐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这方子……看似寻常,却每一味药都精准地指向了他此刻体内毒素郁结的关键!
尤其是那味用量极其谨慎的透骨草,更是点睛之笔,若非对毒性机理和人体经络有极深了解,绝不敢用,也用不到如此恰到好处!
是谁?!
谁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身体状况?
谁能开出这样一张看似温和实则凌厉的方子?
是徵宫里的老医师?不,他们若有此法,早就用了。
是哥哥派来的人?
哥哥虽关心他,但于医药一道并不精通于此。
难道……是那个沐瑶笙?
宫远徵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听竹苑的方向,眼中情绪翻涌,惊疑、恼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看穿弱点后的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
夜色浓稠,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宫远徵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无声的警示,究竟会引来怎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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