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大殿内的混乱与悲恸,如同瘟疫般蔓延至宫门的每一个角落。
丧钟的余音尚在梁间萦绕,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哭泣、惶惑的私语和侍卫们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听竹苑也不再是隔绝外界的孤岛,那种大厦将倾的恐慌感穿透门窗,沉甸甸地压在沐瑶笙心头。
她无法安坐,起身整理好衣衫,决定到院门口看看情况。
刚拉开院门,就看到那名负责监视她的侍女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地望着执刃大殿方向升起的更多火把光亮。
“沐、沐姑娘……”侍女见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颤意,“外面……外面……”
“别慌。”沐瑶笙低声安抚,目光却已投向那条通往执刃大殿的主路。
只见人影幢幢,火把的光影在每个人惊惶的脸上跳动。
她看到几位长老在家仆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匆匆赶往大殿;看到各宫的仆役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茫然。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激烈的骚动从主路尽头传来。
只见宫远徵和宫尚角在一众心腹侍卫的簇拥下,正从大殿方向快步走出。
宫尚角面色铁青,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寒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巨浪,是悲恸,是震怒,更是山雨欲来的风暴。
他正低声对身旁的金复急速吩咐着什么,金复连连点头,神色凝重。
而紧跟在宫尚角身侧的宫远徵,情况却明显不对。
他脸色惨白得吓人,几乎毫无血色,比那晚毒素反噬时更甚。
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但胸膛的起伏却异常剧烈。
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与冷厉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充斥着血丝,里面是难以置信的惊怒、滔天的恨意,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对兄长安危的极致担忧。
显然,老执刃的骤然离世,以及宫子羽的仓促继位,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冲击不仅仅是权力格局的颠覆,更是情感上的重创和对哥哥处境深深的忧虑。
极度的情绪激荡,引动了他体内本就被沐瑶笙用药方勉强压制、却未彻底根除的旧伤与余毒。
就在他们行至距离听竹苑不远的一处岔路口时,宫远徵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廊柱,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量虚汗,一只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表情痛苦。
“远徵!”宫尚角第一时间察觉到弟弟的异常,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扶住他,一向沉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围的侍卫也瞬间紧张起来,围拢上前。
“我……没事。”宫远徵咬着牙,试图站直身体,不愿在此时显露脆弱,但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和愈发难看的脸色出卖了他。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沐瑶笙,在看到宫远徵踉跄的瞬间,心便提了起来。
医者的本能和对局势的判断,让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她快步穿过有些慌乱的人群,来到宫尚角和宫远徵面前。
“角公子,徵公子似是旧伤引发气血逆冲,需立刻疏导!”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在一片混乱中格外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宫尚角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审视与考量。
宫远徵则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抗拒和被打扰的恼怒,他想开口呵斥,却被一阵更猛烈的气血翻涌堵住了声音,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沐瑶笙无视了他那杀人的目光,此刻在她眼中,他首先是一个情况危急的病人。
她上前一步,对宫尚角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公子此刻情绪激荡,引动旧疾,若强行压制或拖延,恐伤及心脉。请容瑶笙先行施针,稳住气血!”
时间紧迫,宫尚角看着弟弟痛苦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沐瑶笙那双镇定坦然的眼眸。
他想起了那晚金复关于她接住毒花瓣的报告,想起了她悄无声息送去的有效药方,也想起了方才在殿内,她并未趁乱有任何异动。
此刻,宫门动荡,远徵绝不能倒下。
“需要什么?”宫尚角当机立断,声音沉冷。
“请先将徵公子扶至旁边坐下,无需移动太远。我随身带有银针。”沐瑶笙语速极快。
宫尚角不再多言,示意侍卫帮忙,将强撑着的宫远徵扶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
宫远徵还想挣扎,却被宫尚角用眼神制止。
沐瑶笙立刻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羊皮针囊。
她半跪在宫远徵身前,指尖拈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他胸口的膻中穴。
紧接着,又是几针,分别落在内关、神门等要穴。
她的手法娴熟老练,下针又稳又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宫远徵在她下针的瞬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反抗,但随着银针落下,一股温和却有力的气感顺着经络游走,强行梳理着他体内狂乱冲撞的气血,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和尖锐的痛楚,竟真的开始缓缓平息。
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沐瑶笙。
她微垂着眼睫,神情专注,鼻尖因紧张而渗出细小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但拈着银针的手指却稳如磐石。
月光和跳动的火把光芒交织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沉静力量。
宫尚角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沐瑶笙专注施救的侧影,看着她那与年龄不符的精湛医术,看着她在此刻混乱局面下表现出来的镇定与果决。
他眼底深处冰封般的审视,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不过片刻,宫远徵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按在胸口的手也稍稍放松。
他虽然依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但那带着杀意和抗拒的眼神,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复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怔忡。
沐瑶笙轻轻捻动银针,感受到他体内气血逐渐归于平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将银针逐一取下。
她抬起头,对上宫远徵那双依旧赤红、却不再充满攻击性的眼睛,轻声道:“暂时无碍了。但公子需平心静气,切勿再大喜大悲,否则余毒与新伤交织,恐更难收拾。”
宫远徵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地泛红,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别的什么。
沐瑶笙站起身,对宫尚角微微躬身:“角公子,徵公子需要静养。”
宫尚角深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有劳沐姑娘。”他吩咐左右,“送徵公子回去休息,加派人手护卫。”
侍卫领命,小心地扶起宫远徵。
宫远徵这一次没有拒绝,只是在经过沐瑶笙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声音虽冷,却已没了之前的杀气。
沐瑶笙垂眸,没有回应。
宫尚角最后看了沐瑶笙一眼,那目光深沉难辨,随即转身,带着金繁等人,继续走向角宫的方向,他的背影在晃动的火光中,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孤寂沉重。
沐瑶笙站在原地,看着宫远徵被人搀扶着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宫尚角消失的方向,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老执刃的死因成谜,新执刃地位未稳,无锋潜伏在侧,宫门内部分裂在即……而她,似乎在不经意间,更深入地被卷入了这漩涡的中心。
方才那短暂的治疗,像一道微光,在信任的坚冰上凿开了一道裂痕。
但这道光,能否照亮前路,还是会在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中熄灭?
沐瑶笙攥紧了袖中的针囊,指尖冰凉。宫门的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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