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被侍卫搀扶回徵宫侧院后,便被勒令卧床静养。
宫尚角虽身处风暴中心,仍抽空亲自来看了一眼,确认他暂无大碍,才留下加重的人手护卫,匆匆返回角宫处理如山的事务。
老执刃骤然离世留下的权力真空,宫子羽仓促继位引发的暗流,无锋可能趁虚而入的威胁,所有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夜色渐深,徵宫侧院却并不平静。
宫远徵躺在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
兄长离开时那凝重疲惫的背影,大殿内宫子羽被推上执刃之位时众人各异的神色,以及……沐瑶笙施针时那双沉静专注的眼眸,在他脑海中反复交错。
气血虽被银针暂时疏导,但白日里极度的情绪冲击与旧伤余毒交织,如同暗火在经络中灼烧,带来一阵阵隐痛,让他无法安眠。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胸口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滞涩感竟又隐隐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尖锐的痛楚。
他试图运转内力压制,却引得气血一阵翻涌,喉头泛起腥甜。
该死!
他低咒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难道那女人的方子和银针,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与此同时,听竹苑内的沐瑶笙同样心绪不宁。
她虽已洗漱躺下,却一直竖着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宫远徵的伤势她最清楚,郁结于心,余毒未清,白日里又受了那般刺激,夜晚极有可能反复。
果然,临近子时,她隐约听到徵宫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的、类似瓷器摔碎的脆响,以及仆役惊慌的低呼。
没有片刻犹豫,沐瑶笙立刻起身,快速穿好衣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药囊,便推门而出。
负责看守的侍女被她惊醒,面露难色:“沐姑娘,这么晚了,徵公子那边……”
“徵公子旧伤恐有反复,我必须去看看。”沐瑶笙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角公子若怪罪,我一力承担。”说罢,她不再理会侍女,径直朝着徵宫侧院快步走去。
侧院门口增加了守卫,见是她,有些迟疑。
沐瑶笙沉声道:“我乃沐瑶笙,特来为徵公子诊治。若延误了病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此刻气场全开,带着医者的威严。
守卫面面相觑,想到角公子似乎对此女态度有所缓和,又确实担忧宫远徵的状况,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沐瑶笙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宫远徵半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却被咬出了一丝血痕,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困难。
地上是一只摔碎的茶盏,茶水溅了一地。旁边的仆役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看到沐瑶笙闯进来,宫远徵赤红的眼眸中瞬间燃起怒火和一种被窥见狼狈的羞恼。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他声音嘶哑,却因为气息不稳而显得毫无威慑力。
沐瑶笙丝毫不为所动,快步走到床边,目光迅速扫过他的气色和状态,心中已有判断。
“公子此刻动怒,于伤势无益。”她声音平静,手下动作却不停,直接搭上了他的腕脉。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脉象紊乱急促,如沸水翻滚,郁毒与逆乱的气血纠缠在一起,情况比白天凶险数倍。
若再不强行疏导,恐真的会损伤心脉根基。
“你!”宫远徵想甩开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竟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沐瑶笙松开手,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九根长短不一、泛着幽幽紫光的特殊金针。
“公子信我一次。”
她抬眸,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他,“此法或有些痛楚,但能强行疏导郁结,逼出部分残毒。否则,长夜难明,公子恐难熬过去。”
宫远徵死死地盯着她,又瞥了一眼那奇特的紫金针,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厌恶在她面前显露脆弱。
但体内那灼烧般的痛苦和逐渐模糊的意识,都在提醒他情况的危急。他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试。”
得到许可,沐瑶笙不再耽搁。
她凝神静气,指尖拈起一根最长的紫金针。
这一次,她的手法与白天截然不同,下针更慢,更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金针刺入穴道的瞬间,宫远徵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尖锐至极的酸麻胀痛瞬间窜遍整条经络,让他几乎闷哼出声。
沐瑶笙全神贯注,指尖或捻或弹,九根金针在她操控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微微震颤着,引导着那股狂暴的气血与毒素,沿着特定的路径艰难地运行、疏导。
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施展这“九转紫金渡穴术”对她而言,亦是极大的消耗。
剧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宫远徵的意志,他紧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没有失态。
但在那极致的痛苦之后,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团几乎要炸开的滞涩感,正在被一丝丝地强行化开,原本灼烧的经络也仿佛被清泉流过,带来一种痛苦的舒缓。
不知过了多久,当沐瑶笙将最后一根金针取出时,宫远徵猛地侧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淤血。淤血落地,竟带着一股腥臭之气。
吐出这口淤血,宫远徵顿时觉得胸口的重压骤然消失,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剧痛和灼烧感已大大缓解。
他靠在枕上,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但眼神却不再涣散,恢复了一丝清明。
沐瑶笙也松了口气,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后,取出手帕递给他擦汗,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漱口。
宫远徵接过手帕和水杯,动作有些迟缓。
他看着她疲惫却依旧平静的面容,看着她收拾药囊时微微颤抖的手指,那句到了嘴边的冷言冷语,竟有些说不出口。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多谢。”良久,一个极低、极别扭的声音从宫远徵喉间溢出,几乎低不可闻。
他扭着头,不肯看她。
沐瑶笙动作一顿,有些意外,随即浅浅一笑:“医者本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让他休息。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宫远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算是示弱的迷茫和担忧,与他平日里的阴冷桀骜判若两人:“哥哥他……现在一定很难。”
沐瑶笙脚步停住,转过身,看着榻上那个蜷缩着的、显得有几分孤寂的少年,轻声道:“角公子……非常人,定能稳住局面。公子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好起来,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宫远徵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
他没有再说话。
沐瑶笙微微颔首,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外月色清冷,她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缓缓舒了一口气。今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不同了。
那层坚冰,正在悄然融化。
然而,宫门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这份在伤痛中建立起来的微妙信任,又能经受住多少考验?
她抬头望向角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不知宫尚角,正面临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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