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微亮。
徵宫侧院内,宫远徵难得地沉睡了一晚,没有再被剧痛惊醒。
当他睁开眼时,感受到的是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轻松感。
胸口不再滞涩闷痛,呼吸顺畅,虽然内力因放血疏导而有些空虚,但那种萦绕不散的虚弱和灼烧感已大大减轻。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落在枕边那块被自己汗水浸透、又被沐瑶笙留下的素净手帕上,眼神复杂。
昨夜那场近乎撕心裂肺的治疗,以及沐瑶笙最后那句“助他一臂之力”,言犹在耳。
他厌恶依赖,更厌恶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但不可否认,若非她两次三番出手,自己此刻恐怕已伤及根本,更遑论在此时助哥哥分忧。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混杂着感激、别扭,以及一丝对那份精准医术和冷静态度的认可。
用过早膳,服下仆役煎好的、根据沐瑶笙之前药方调整的汤药后,宫远徵便挣扎着想要下床,前往药圃。
那里是他的领域,他的堡垒,只有在那些奇花异草之间,他才能感到全然的掌控感。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配置出更多应对各种可能状况的药物——毒药,或是解药。
宫门如今风雨飘摇,他必须让自己尽快恢复战力。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恢复的速度。刚走到药圃入口,一阵眩晕便袭来,他不得不扶住门框,脸色又白了几分。
“公子伤势未愈,气血两亏,不宜过度劳神,还是应当多卧榻休息。”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宫远徵猛地回头,只见沐瑶笙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她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巧的药篮,里面放着几株新鲜的草药。
“你怎么又来了?”宫远徵下意识地想竖起尖刺,但语气却不如以往那般冰冷锋利,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沐瑶笙走上前,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微颤的手指,心中了然。
“我来送几株宁神补气的‘月华草’,此草清晨带露采摘效果最佳,正好可用于公子后续的调理。”她顿了顿,看向那片依旧散发着奇异药香、却潜藏无数危险的药圃
继续道,“另外,公子若信得过,一些基础的药材分拣、研磨工作,瑶笙或可代劳。公子只需在一旁指点即可,既能保证配药进度,又不至过于耗神。”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既照顾了他的自尊,又解决了实际问题。
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只是一名前来帮忙的助手。
宫远徵抿紧嘴唇,盯着她看了半晌。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却咽了回去。
他确实需要尽快配出几种急需的解毒散,分发给各宫核心人员以防不测。
单靠他目前的状态,效率太低。
“……随你。”他最终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许。
随即转身,有些脚步虚浮地走向平日处理药材的石台。
沐瑶笙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半日,徵宫药圃内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宫远徵坐在石台旁,时而口述配方,时而指出某些药材的处理要点,语气依旧简洁,甚至带着惯有的挑剔。
而沐瑶笙则安静地在一旁,依照他的指示,动作流畅地分拣、清洗、研磨药材。
她的手法极其娴熟,对药性的理解也远超常人,往往宫远徵只说个开头,她便已了然于心,甚至能提出更优化的处理建议。
起初,宫远徵还带着审视的目光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但很快他便发现,沐瑶笙的操作无可挑剔,甚至在某些细节上,展现出连他都未曾想到的精妙之处。
例如处理“鬼面藤”时,她并非直接切割,而是先用特制的药水浸泡片刻,使其毒性汁液更易析出且不易挥发伤人。
研磨“赤晶砂”时,她控制力道的手法能最大程度保留其烈性,又不会产生过多燥热药尘。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药材处理的窸窣声、宫远徵偶尔的指令和沐瑶笙简短的应答。
但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他不再需要事无巨细地解释,她也能准确理解他的意图,甚至能预判他下一步的需要。
宫远徵紧绷的神经,在这种高效而顺畅的合作中,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许。
他看着沐瑶笙专注的侧影,看着她那双灵巧的手在各类药材间翻飞,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郁。
休息间隙,宫远徵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沐瑶笙则走到那几株幽昙花旁,仔细观察着它们与赤阳草之间微妙的变化。
“你之前说,利用药性相冲,是为了激发出更极端的药性。”
宫远徵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那你可知,我真正想用它们来做什么?”
沐瑶笙转过身,看向他:“幽昙花致幻,赤阳草炽烈。二者平衡下的极端药性,或许是炼制某种……能在关键时刻扰乱敌人心神,甚至激发自身潜能的药物?只是此法过于凶险,稍有不慎,反噬自身。”
宫远徵倏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
她竟然猜到了七八分!
他研制“幻魂引”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在绝境中,能有一种扭转战局、保护想保护之人的手段。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重新闭上眼睛,淡淡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话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句陈述。
沐瑶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走回石台边,继续处理药材,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
一名角宫的侍卫匆匆而来,在宫远徵耳边低语了几句。
宫远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碎了手边一株干枯的药草。
侍卫退下后,沐瑶笙注意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轻声问道:“出了何事?”
宫远徵沉默片刻,才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上官浅……她去了角宫,给哥哥送了她亲手做的糕点。”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厌恶,以及一丝深藏的、对兄长可能被迷惑的担忧。
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接近宫尚角的人,尤其是身份存疑的新娘,都让他如临大敌。
沐瑶笙的心也随之一沉。
上官浅开始行动了,而且目标明确,直指宫门的核心——宫尚角。
她看着宫远徵紧绷的侧脸,知道他们之间这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而微妙的同盟,即将面临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药圃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综影视:千面绘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