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狄人王庭金帐内,一场密议正在进行。
萧铭将一张绘制精细的布防图铺在阿史那顿面前,指尖点着黑石堡西侧一处标记:“单于请看,此处名为‘鹰嘴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正因为险要,萧执在此处布防的兵力反而不多,因为他料定我们不会从此处强攻。”
阿史那顿眯眼细看:“三殿下的意思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铭阴冷一笑,“十日后大军攻城,单于可派一支精锐骑兵,佯攻正门,吸引守军主力。同时,另遣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队,从鹰嘴涧绝壁攀援而上。那里有一条猎户才知道的隐秘小径,我已命人探查清楚,绘在此图之上。”
他指着图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虚线:“只要这三千人能悄无声息摸上城墙,打开西门,我军大队便可长驱直入。届时内外夹击,黑石堡必破!”
阿史那顿抚掌大笑:“妙计!不过,萧执狡猾,鹰嘴涧虽险,他未必全无防备。那三千敢死队,如何保证不被发现?”
“这就要靠单于的勇士了。”萧铭眼中闪过狠毒,“攀援需在子夜,天最黑时。我会设法在堡内制造些‘小麻烦’,引开守军注意力。另外……”他压低声音,“沈清弦所服汤药中,我已做了手脚。那‘鬼面萝’之毒,初期症状与余毒未清相似,但会逐渐损耗心力,令人精神不济,昏睡时长增加。待十日后大战时,她多半卧病在床,萧执必会分心照料。主帅心神不宁,便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阿史那顿盯着萧铭,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旋即化为赞赏:“三殿下思虑周全,本单于佩服!好,就依此计!十日后,本单于要亲眼看着萧执的人头,悬挂在王旗之下!”
“单于放心,只要黑石堡破,萧执一死,南朝北疆必乱。届时单于挥师南下,本王在南朝内部呼应,何愁大事不成?”萧铭端起金杯,与阿史那顿重重一碰,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中俱是冰冷的算计。
黑石堡,伤兵营。
谢云昭正帮着一名军医给伤兵换药,动作虽有些生疏,但极为认真。林软软在一旁递着纱布和药膏,不时偷眼看他,嘴角噙着甜甜的笑意。
“谢小将军,您这手法,都快赶上咱们营里的老手了。”那军医一边配合,一边笑着打趣。
谢云昭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手上不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帅府方向。沈清弦受伤中毒,他心中愧疚难当。若非他重伤在身,无法上阵,也许当时能替她挡下那一箭,或者至少能提前发现端倪。
“谢大哥,”林软软小声唤他,递过干净的纱布,“你伤口刚好,别太劳累了,去歇会儿吧。”
“我没事。”谢云昭接过纱布,继续手中的活计,沉默片刻,忽然道:“软软,等云尚书身子好些,我……想去趟龙城。”
林软软手一抖,药瓶险些掉在地上:“去龙城?做什么?那里……不是被狄人占了吗?”
“正因被狄人占了,才更要去。”谢云昭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父亲和数万将士的血不能白流,龙城必须夺回来。而且,我总觉得,张贲那狗贼在龙城还藏着什么。当时事出突然,许多证据未必来得及销毁。若能找到他与老三、与狄人勾结的铁证……”
“太危险了!”林软软急得眼圈发红,“你伤还没好全,龙城如今是龙潭虎穴,你去不是送死吗?”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谢云昭看着她,目光恳切,“你对北疆地形熟悉,又懂些医术。我……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当然,只是在外围接应,我不会让你涉险。”
林软软愣住了,看着谢云昭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知道,他心意已定。这个男人,心里装着家国大义,装着血海深仇,不可能永远躲在安全的地方。她咬了咬唇,最终重重点头:“好,我陪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冲动。”
谢云昭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等云尚书好些,我就去求齐王殿下。此去,只为探查,绝不逞强。”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与信赖。周围的伤兵见状,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连肃穆的伤兵营,也因这抹温情而多了几分生气。
京城,永昌侯府,绣楼。
沈玉柔坐在窗边,手中绣着一方帕子,针脚却杂乱无章,全无往日的精巧。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中的绣花针无意识地在帕子上戳出一个个小洞。
“二小姐,”贴身丫鬟碧荷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道,“慈云庵那边……递了消息来。”
沈玉柔手一顿,针尖刺入指尖,沁出一颗血珠。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指含入口中,淡淡道:“说。”
“是……”碧荷凑近,声音几不可闻,“三殿下在狄人那边一切安好,让您安心。还说……事成之后,必不负您。另外,让您留意府中与北疆的信件往来,尤其是……大小姐的伤势和用药情况。”
沈玉柔眼神一颤,猛地看向碧荷:“他……他还想对姐姐下手?”
碧荷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奴婢不知,只是传话。”
沈玉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那日在慈云庵,三皇子府的管事将赤金步摇递给她时,说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回响——
“二小姐是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永昌侯偏心嫡长女,齐王眼中也只有云尚书,您在这府中,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不若为自己谋条出路。三殿下说了,待他大事得成,必许您贵妃之位,绝不比那齐王妃差。”
贵妃之位……多么诱人的承诺。可代价呢?是背叛家族,是谋害嫡姐,是将沈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亲那日的耳光,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诫,还有沈清弦那张总是清冷从容、却会在提及齐王时不经意流露出柔软的脸……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二小姐?”碧荷见她久不言语,小心地唤了一声。
沈玉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死寂的冰冷:“知道了。告诉那边,我会留意。但……姐姐的药用,是齐王殿下亲自过问,我插不上手。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碧荷应了声是,悄声退下。
沈玉柔独自坐在窗前,看着指尖那点渐渐干涸的血迹,忽然笑了,笑容凄楚而诡异。姐姐啊姐姐,你总是那么耀眼,那么幸运。父亲宠你,齐王爱你,连陛下都封你诰命。可我呢?我有什么?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前程罢了。
既然你们都看不到我,那我又何必……顾及你们?
三日后,黑石堡帅府书房。
萧执将一封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脸色阴沉如水。信是古谦安插在狄人王庭的“影子”冒死传回的,上面详细记录了萧铭与阿史那顿的密谋,包括十日后的大举进攻,鹰嘴涧的奇袭计划,以及……沈清弦所服汤药可能被做了手脚的猜测。
“好一个老三,好一个借刀杀人,釜底抽薪。”萧执冷笑着,眼中杀意翻涌。他看向垂手侍立的古谦:“药材查验得如何?”
“回殿下,”古谦神色凝重,“老奴将剩下的‘赤血藤’与宫中御药房存档的样本仔细比对,外形、气味几乎一模一样,但切片后,在阳光下细看,纹理有极细微的差别。老奴不敢断定,已让林老查验。林老说……需试药才能确定。”
“试药?”萧执霍然起身。
“是。林老取了少许,喂给一只受伤的兔子。那兔子服药后,起初无异状,但半日后开始精神萎靡,呼吸急促,与云尚书近日的症状……颇为相似。”古谦的声音低了下去,“林老说,此物恐怕真不是‘赤血藤’,而是外形极为相似的‘鬼面萝’。此物亦有活血之效,但性阴寒,久服损人心脉,令人衰竭而死。而且……与云尚书所中之毒‘鸠羽红’相冲,会加剧毒性,只是发作缓慢,不易察觉。”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炭火盆中的火焰跳跃着,在萧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药材经手的所有人,包括永昌侯府那边的,全部秘密控制,分开审讯。”萧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查!给本王一查到底!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是!”古谦领命,迟疑了一下,“殿下,那云尚书那边……”
“药立即停用,让林老重新拟方,药材从本王的私库里出,你亲自经手,不得假手他人。”萧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另外,十日后狄人必有大举进攻,鹰嘴涧的防务,立刻加强。但表面上,要做得不着痕迹,让老三以为我们中计了。”
“殿下是想……将计就计?”
“不错。”萧执走到北疆舆图前,指尖点着鹰嘴涧的位置,眼中寒光闪烁,“他不是想奇袭么?本王就在那儿,给他备一份大礼。至于堡内可能的内应……”他看向古谦,“按计划,引蛇出洞。这一次,本王要将他所有的爪牙,连根拔起!”
“老奴明白!”
古谦退下后,萧执独自在书房中站了许久。窗外暮色四合,寒风呼啸。他走到窗边,望着偏厅方向亮起的温暖灯火,那是沈清弦所在的地方。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又要失去她了。
那种心脏被攥紧、几乎停止跳动的恐惧,又一次席卷而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他不敢想象,若林软软没有多嘴提那一句,若他没有起疑,若那“鬼面萝”之毒再晚上几日被发现……
不,没有如果。
萧执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既然有些人非要找死,那他就成全他们。
老三,狄人,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偏厅内,沈清弦刚醒,正由林软软扶着坐起。 她今日精神似乎更差了些,午睡竟睡了整整两个时辰,醒来时头昏沉沉的,心口那股若有若无的刺痛感似乎也更明显了。
“云姐姐,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叫爷爷来看看?”林软软担忧地问。
“不用,许是躺久了。”沈清弦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殿下呢?”
“殿下在书房处理军务,说晚些过来。”林软软说着,端过一杯温水,“云姐姐,今天的药……爷爷说方子要调一调,晚些再送过来。”
沈清弦接过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调方子?林老前日才说方子对症,需连服半月,为何突然要调?
她心思敏锐,立刻联想到这几日服药后的异常,以及萧执昨日问起药材时的凝重神色。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药,有问题。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小口喝着水,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药材是古谦亲自送来的,来源是永昌侯府,途中保密……能动手脚的机会不多。要么是永昌侯府内部出了问题,要么是……送药途中被人调包。
父亲绝不会害她。那就是……送药环节。
“软软,”她放下水杯,状似无意地问,“这几日,堡内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有没有什么生面孔进出?”
林软软歪头想了想:“异常?好像没有。生面孔……除了三皇子带来的那些人,就是前几日有几个南边来的药商,说是送药材的,不过都被古伯伯拦在堡外,药材是让人抬进来的。啊,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昨儿我去伤兵营拿药,好像看见一个生脸的小兵在附近转悠,看衣着是咱们堡里的,但我没见过。我还以为是新补进来的……”
沈清弦心中一凛。新兵?黑石堡经历连番大战,兵员确实有损耗补充,但新兵入营,必有登记造册,分配营房,怎会独自在伤兵营附近转悠?
“那人长什么样?可有看清?”她追问。
林软软努力回忆:“个子不高,挺瘦的,左脸颊好像有颗黑痣……对了,他走路有点跛,右腿不太利索的样子。我当时急着拿药,没多看。”
脸颊有痣,腿跛。沈清弦默默记下。这特征明显,若真是奸细,未免太不谨慎。除非……是伪装。
她正欲再问,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执走了进来。
“殿下。”沈清弦抬眼看他,见他虽然神色如常,但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吵醒你了?”萧执走到榻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探了探温度,眉头微蹙,“手还是凉。林老晚些会送新拟的方子来,你好生歇着,不许再劳神。”
沈清弦看着他,忽然道:“殿下,药是不是有问题?”
萧执动作一顿,与她对视片刻,没有否认:“还在查。你放心,以后你的药,我会亲自过问。”
“是‘赤血藤’?”沈清弦问。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疼惜。他的清弦,总是这么聪明,也总是……这么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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