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中途,众人都才艺助兴过一轮了,但李元昭只觉得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有些腻味了。
月渐中天,清辉愈冷。
她已无心久坐,对身侧的裴怀瑾道:“皇后操持辛苦,今日便到此吧。”
话音刚落,内侍正要上前传令,却突然听一声音传来。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席末一道素白身影离座而起,稳步走到御前空地,躬身行礼。
“臣侍愿吹笛一曲,为陛下助兴。”
席间霎时一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主动要求献艺之人,竟是王砚之。
在场之人都知道,这王砚之自入宫那日起便失了宠。
后宫之中,新人旧人轮番承泽,唯有他,是陛下从未召幸过的那一个。
陛下更是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看都没多看一眼。
这两年来,别说是御前承欢,便是大大小小的宴会,他也从未露过面,仿佛被整个后宫遗忘了一般。
要不是他还占着个三品侍卿的位份,怕是众人早就忘了,这深宫里还有着这么一号人物。
所以此番他骤然站出来,说要献曲,倒是让众人震惊不已,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他今日怎么来了?往年这种场合,他不是都称病不出吗?”
有新进宫的郎君不认得他,拽着身旁人小声打探道:“这是谁啊?”
旁边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这是秋水居的王侍卿,太原王家的嫡子。可惜啊,自入宫后就不得皇上喜欢,陛下从未召见过他。”
“那他今日怎么突然站出来要献曲?莫不是想搏个机会?”
“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时候,西域战场上,有位副将因鲁莽武断,中了吐蕃的埋伏,不仅丢了粮草辎重,还折损了近千将士,导致我军损伤惨重。”
“那同王侍卿有什么关系?”
“那位副将,便是这王侍卿的亲小叔。”那人语气带着几分惋惜,“王副将因此获罪下狱,太原王家也受了牵连。”
“听说前些日子,这王侍卿日日夜夜跪在宣政殿外给王家求情,膝盖都跪青了,可陛下一次都没见他。”
“所以他今日这是想趁着中秋宴,在陛下面前求情?”
“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吧……”那人叹了口气,“毕竟王家是他唯一的依靠,若是王家倒了,他在这后宫,就真的一无所靠了。”
议论声虽低,却字字句句飘入旁人耳中。
可哪怕周遭说什么的都有,王砚之依旧站得笔直,不见半分窘迫。
他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雪色纱衣,腰间只系一根同色丝绦。
墨发仅用一根朴素木簪绾住大半,余下几缕散在肩头。
夜风拂过,发丝飞起,与周遭的衣香鬓影、环佩叮咚格格不入,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李元昭缓缓打量着他。
目光一寸寸掠过王砚之清冷的面颊,掠过他挺直的脊背,最后落在他那双眼睛上。
那里面没有了初入宫时的不情不愿,也没有了前些日子跪在宣政殿外的卑微哀求,只有一片深潭似的平静,映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反倒让李元昭生出点性趣来。
“哦?”她终于开口,“你想献什么曲?”
王砚之目光深沉的盯着李元昭,道,“臣侍愿吹奏《破阵》,为陛下助威,为前方将士壮行。”
《破阵》?
众人皆是一惊。
此曲相传为前朝名将所作,金戈铁马,激昂雄浑,寻常宴会上极少有人弹奏,更绝非宫宴助兴该奏之乐。
王砚之此刻提出,几乎是明晃晃地将边关战事、将他王家获罪的由头,摆到了这花好月圆的中秋宴上。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御座之上,生怕陛下会因此动怒。
可李元昭却微微颔首:“准了。”
王砚之谢恩起身,从宽大的衣袖之中取出那支一直跟着他的笛子。
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按上笛孔。
第一声笛音响起,不同于寻常笛音的清越悠扬。
这声音清亮激昂,如金戈相击,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紧接着,笛声陡转激昂,音浪层层堆叠,再不是宫中常见的《高山》《流水》那般清雅悠远,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
音浪汹涌,似有千军踏地而来,马蹄声碎,鼓角争鸣。
月光落在他身上,雪色纱衣的广袖随风轻动。
就在这时,众人突然发现,原本静静缀在枝头的桂花花瓣,竟纷纷随风飘动起来。
像是被这激昂的笛声牵引着一般,盘旋飞舞,萦绕在王砚之周身,形成一片小小的花雨。
月华、白衣、金蕊、激越笛声……交织成一幅奇异而炫目的画面。
“天呐,怎么回事儿?”
“这些桂花怎么突然飞起来了?”
“莫不是天降异象?”
“慎言!此乃王侍卿笛音所引,是祥瑞之兆!”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满脸好奇。
连一向端庄沉稳的裴怀瑾,都忍不住看向那片围绕着王砚之的桂花雨,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一位与黄绵交好的美人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黄兄,这是怎么做到的?也太神奇了吧!”
黄绵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掠过亭外几株桂树后方。
果然,在皇上视线难以触及的阴影里,有好几名宫人正悄无声息地摇着巨大的芭蕉扇,将满树的桂花往王砚之的方向扇去。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压低声音道:“不过是些争宠的小伎俩罢了,有什么神奇的?”
只是这人,从前在后宫之中,向来摆出一副自视清高的姿态,不屑与他们这些人为伍。
如今为了家族安危,却甘愿放下身段,用自己曾经最不齿的手段来博陛下欢心,为王家求得一线生机。
倒是……既讽刺,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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