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李元昭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与笛音莫名相合。
她目光渐深,神色难辨,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仿佛与笛声、与月光、与这精心营造的“异象”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
笛音愈发激昂,如两军对垒时的最后冲锋,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夜空。
萦绕在王砚之周身的桂花雨愈发浓密,花瓣沾在他的发间、肩头,与那身素净的衣袍相映,竟生出几分悲壮的美感。
亭内众人皆被这撼人心魄的笛音与奇异的景象所吸引,早已忘了议论。
一曲终了,笛声戛然而止,余音却在御花园中久久回荡。
漫天飞舞的桂花失了那无形之力的依托,骤然失去方向,零零落落,飘洒下来,落了王砚之满头满肩,也洒了一地碎金。
王砚之缓缓放下笛子,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个头。
“臣侍献丑了。”
觉拉云丹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众人也回过神来,看向御座之上的皇上,等着她开口。
李元昭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没有看任何人,只一步步走向那片狼藉的“花雨”中心,那个依旧跪着的身影。
最终,李元昭在王砚之面前站定。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长,笼罩住王砚之大半个身子。
桂花细碎的甜香,混着他身上那丝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元昭朝他伸出了手。
王砚之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才缓缓抬起手,落入她冰凉的掌心。
他被李元昭亲手拉了起来。
这样亲昵的举动,惊呆了现场所有人。
但王砚之依旧垂着眼,不敢看她。
落在他发间肩头的桂花,非但没有增添柔媚,反衬得他整个人愈加仙气飘飘。
李元昭指尖轻轻拂过他肩头的一片桂花花瓣,缓缓开口,“这曲《破阵》,吹得极好。”
“想要些什么?朕都赏你。”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纵容的意味。
此话一出,亭内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得陛下如此亲口许诺,想来王家的困局便能就此化解,也不枉王侍卿费尽心机在中秋宴上博这一出。
众人都以为王砚之会求陛下网开一面,赦免王家罪责。
可谁知王砚之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李元昭带着审视与些许玩味的视线。
“陛下垂问,臣侍愧不敢当。臣侍……并无所愿。”
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唯愿陛下德化如月、明照万里、万邦来朝。愿大齐如月中丹桂、枝繁叶茂、芳泽永继。”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又应和了方才金桂飘飞的景致,更将祝愿落到了家国天下上。
一字一句,没有半句私求,句句都合了帝王的心意。
连裴怀瑾都惊了惊。
看来这王砚之是终于想通了。
在这后宫之中,所谓家族荣辱,终究要依附于帝王的恩宠,唯有抓住皇上的心,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果然,李元昭听完,先是一静,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
“说得好!”
她笑声渐歇,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砚之,“传朕旨意:赏王侍卿——黄金千两,蜀锦百匹,白玉如意一对,另赐‘清音’匾额,悬于秋水居正堂!”
赏赐丰厚已极,更赐下御笔亲题的匾额,这可是难得的荣宠!
然而,这还没完。
李元昭向前一步,几乎与王砚之呼吸相闻,轻声道,“今夜摆驾秋水居。”
这话一出,满亭皆惊。
谁也没想到,一个失宠两年的郎君,竟因一曲笛音,又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众人表情各异,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艳羡、忌恨、苦涩……复杂难言。
圣驾离去,众人行礼恭送,心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瞧瞧,人家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啧啧……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啊!”
“你们瞧见没,宸美人那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你还有心情幸灾乐祸,我看呐,这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秋水居内,只点了寻常的几盏宫灯,光线昏黄。
李元昭坐在上首那张略显陈旧的紫檀木椅上,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打量着秋水居的布置。
比她两年前来,倒是萧索落寞了不少。
李元昭虽不怎么管后宫之事,但也清楚,这后宫之中,看人下菜碟的事儿并不少。
看来,这两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王砚之捧着一盏刚沏好的茶,走到她面前,屈膝跪下,双手将茶盏高举过顶。
“陛下,请用茶。”
这个姿态恭顺至极,再无两年前那即使低头也带着三分傲骨的影子。
李元昭看着他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脖颈,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了他托着茶盏的那只手的手腕,用力一拽!
王砚之猝不及防,手中茶盏摔落在地,温热的茶水泼溅出来些许,染湿了他的袖口和身前的地毯。
他被这股力道带得向前扑倒,恰恰摔跪在李元昭的腿前。
但他却并未表现出半分惊慌或不满,反而顺势放松了身体,将下巴轻轻枕在了李元昭的膝盖上,仰起头看向她。
烛火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扑朔着,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眼神依旧是平静的,却没了以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反而像蒙了一层柔光,温顺得不行。
李元昭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抬高了些,“怎么这般听话?”
“陛下不喜欢臣侍听话吗?”王砚之轻声反问。
他的嗓音因今日吹了笛,有些暗哑,还挺勾人。
李元昭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他,盯得王砚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到底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看某个早已逝去的人?
就在他心神微乱之际,李元昭捏着他下巴的手指骤然加重了力道!
王砚之闷哼一声,痛感清晰传来。
他雪白的下颌上,瞬间留下了几道鲜明的红痕。
李元昭俯身逼近,靠近他的耳边,“听话也罢,不听话也罢,朕并不在意,但如若你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趁早,给朕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话,几乎已是明示。
她不在乎他今晚是真心还是假意,是走投无路的屈服还是精心策划的逢迎。
这些后宫争宠的戏码,她见得多了,甚至乐见其成,权当是枯燥朝政之余的调剂。
但她绝不容忍,他,或者任何后宫之人,将手伸向前朝,试图以枕边风、以私情,去影响、干预朝堂决策与家国大事。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划下了绝不可逾越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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