浡泥唐人街的晨光里，带着香料的清冽气息。
陈敬源站在同乡会的大院中，看着院中整齐码放的绸缎木箱与瓷器捆包，眉头舒展——与大小王子的交易已然落定，大王子马哈茂德的库房里堆着待运的织锦，二王子赛义德的营寨中摆着赏给部落首领的瓷瓶，而他手里，攥着浡泥南部香料的优先收购权，还有两位王子亲笔签下的免税文书。
“周会长，劳烦你把浡泥所有唐人商号的掌柜都请来，就说陈某备了薄酒，有要事相商。”
陈敬源转过身，对着周显拱手道。周显一愣，随即会意，笑着点头：
“公子是想做大事啊！我这就去安排，保准晌午前，把人都聚齐。”
辰时刚过，同乡会的院子里便坐满了人。三十多位掌柜，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皆是浡泥唐人商队的主事人。众人围坐在一张张八仙桌旁，看着桌上的苏州茶点，却没几人动筷，眼神里满是好奇——这位刚来没几日的陈公子，究竟有何要事，要将众人齐聚于此。
陈敬源缓步走上台阶，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
“诸位同乡，陈某初来浡泥，承蒙各位关照，在此谢过。”
说罢，他深深一揖，
“今日请大家来，是想与诸位商议一桩关乎所有唐人商队生死存亡的大事。”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低声议论。一个经营香料铺的王掌柜站起身，拱手道：
“陈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咱们在浡泥讨生活，向来是各做各的买卖，虽说有同乡会照拂，可遇上苏丹征税、荷兰人刁难，还是各自吃亏。”
“王掌柜说得没错！”
陈敬源接过话头，声音陡然提高，
“咱们唐人在浡泥，论生意，个个精明能干，论家底，也不算薄。可为何总是任人拿捏？只因咱们是一盘散沙！”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伙计立刻展开一张纸，上面写着与两位王子定下的盟约。
“陈某不才，此番与大小王子交易，换来了南部香料的优先收购权，还有三年免税的文书。但我要说，这不是我陈敬源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好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张纸上，眼中满是震惊。免税三年，优先收购香料——这可是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好处！
“我今日提议，咱们成立浡泥唐人贸易联盟！”
陈敬源的声音掷地有声，
“联盟之内，所有商号共享香料收购权，统一采购价格，统一销售渠道。再也不搞互相压价、恶性竞争的勾当！同时，咱们凑钱组建护卫队，购置火炮，谁要是敢欺负咱们唐人商队，便是与整个联盟为敌！”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沉吟不语，也有人面露难色。一个年轻的李掌柜站起身，皱眉道：
“陈公子，联盟是好，可各家商号的家底不一样，进货量也不同，这利益该如何分配？”
“问得好！”
陈敬源赞了一声，
“我已想好章程。联盟按各家商号的出资比例，划分香料份额。出资多的，多得份额，出资少的，也能保证有稳定货源。至于护卫队，各家按商号规模出人出饷，统一由同乡会调配。此外，联盟设总理事一名，理事五名，由大家公选，凡事皆需理事商议，绝不是我陈敬源一人独断专行！”
他顿了顿，又道：
“诸位想想，若是咱们拧成一股绳，荷兰人还敢随意克扣咱们的货物吗？大小王子还敢肆意征收重税吗？往后咱们不仅能做浡泥的生意，还能把香料运往吕宋，运往大明，甚至运往更远的地方！到那时，咱们唐人商队的名号，便能响彻南洋！”
这番话，句句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他们在浡泥漂泊多年，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也盼着能有出头之日。
“我同意！”
王掌柜第一个拍案而起，
“陈公子为咱们谋福利，我老王第一个赞成！”
“我也同意！”“算我一个！”“成立联盟！抱团取暖！”
叫好声此起彼伏，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那些原本犹豫的掌柜，也被这股热情感召，纷纷起身附和。
周显看着眼前的景象，激动得眼眶泛红。他执掌同乡会多年，一直想让唐人商队团结起来，却始终未能如愿。今日，竟被这个年轻的陈公子实现了。
“肃静！肃静！”
周显走上台阶，抬手压了压，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今日便歃血为盟！推举陈敬源公子为联盟首任总理事，往后咱们便听陈公子号令，共创大业！”
“好！”
众人齐声应和，震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伙计们端来酒碗，碗里盛着烈酒，滴入了鸡血。陈敬源端起一碗酒，高高举起：
“我陈敬源在此立誓，定当竭尽所能，护佑联盟商号，开拓南洋商路！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护佑联盟！开拓商路！”
三十多位掌柜齐声高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碗相碰的脆响里，阳光洒在众人的脸上，映出一张张满是希望的脸庞。陈敬源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豪情万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浡泥的唐人商队，再也不是一盘散沙。
午后，联盟的第一道指令便传了下去：
各家商号立刻清点存货，上报出资份额，同时，由同乡会出面，收购浡泥港口闲置的战船，招募经验丰富的水手，组建护卫队。
东风号的甲板上，陈敬源望着港口里忙碌的身影，周显缓步走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公子，你这一步棋，走得太妙了。”
陈敬源接过茶杯，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
“这只是开始。”
他轻声道，
“南洋这么大，咱们的商路，还能走得更远。”
海风拂过，卷起他的衣袖，也卷起了联盟旗帜上的丝线。那面绣着“陈氏”与“联盟”字样的旗帜，在浡泥的天空下，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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