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过他苍白的脸,指尖很轻,像怕碰碎琉璃。
洛景修闭着眼,呼吸平稳。可她知道他没睡,睫毛在微微颤动,暴露他醒着的事实。烛火又爆开一个灯花。
火星溅到桌面上,很快熄灭,留下一小块焦痕。
“听见了吗?”钟夏夏开口,声音很轻,在寂静里荡开涟漪。洛景修睁开眼睛。
瞳孔映出烛火跳跃的光,还有她近在咫尺的脸。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有人要把我们做成…”她俯身,唇几乎贴着他耳廓,“…同生共死的蛊。”
话音落下,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衣袂摩擦声。钟夏夏没动。洛景修也没动。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着,听着那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深处。
“走了?”洛景修开口,声音还很哑,但比昨天清晰了些。
“嗯。”钟夏夏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树影摇晃。月光惨白,照在地上像铺了层霜。
“你觉得是谁?”洛景修问。
“不知道。”钟夏夏关好窗,走回床边坐下,“但一定是我们身边的人。”
她伸出手,指尖落在他手腕脉搏处。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蠕动了一下。细小得几乎察觉不到,可她感觉到了。
洛景修也感觉到了。他皱起眉。“还在动?”
“嗯。”钟夏夏收回手,“虽然引出来一条,但母蛊还在。下蛊的人不死,这东西就除不干净。”
洛景修沉默了一会儿。“春桃说了什么?”
“全说了。”钟夏夏语气平静,“二皇子抓了她弟弟,逼她下蛊。蛊虫是南疆来的,下在药里,借箭毒做引子。”
“二皇子…”洛景修眼神冷下来,“他倒是会挑时候。”
夺嫡混战,所有人都以为他洛景修会死在乱箭里。就算不死,箭毒也要了他的命。
没人想到他还活着。更没人想到,箭毒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蛊。
“他想一箭双雕。”钟夏夏说,“你死了最好。不死,蛊虫发作,你还是得死。”
“那他没想到你会救我吗?”
“想到了。”钟夏夏扯了扯嘴角,“所以他准备了第二招。”
“什么?”
钟夏夏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些褐色粉末。她凑到洛景修鼻尖。
“闻闻。”
洛景修闻了一下。脸色变了。“断肠草。”
“对。”钟夏夏包好纸包,“春桃招供,二皇子给了她两包东西。一包是蛊虫,一包是断肠草粉。如果蛊虫没发作,就在你饮食里下这个。”
洛景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全是杀意。“他在哪?”
“跑了。”钟夏夏说,“你醒来的消息一传出去,他就连夜逃出京城。现在大概在往南疆的路上。”
“追。”
“已经派人去了。”钟夏夏按住他肩膀,“但你现在不能动。”
“我没事。”
“你有事。”钟夏夏盯着他眼睛,“蛊虫虽然引出来了,但你身体还虚。再折腾,真会死。”洛景修不说话了。
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手,抚上她脸颊。
“你瘦了。”钟夏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也是。”
两人对视,眼神里都有很多东西。劫后余生的庆幸,死里逃生的后怕,还有…某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夏夏。”洛景修叫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放弃我。”钟夏夏眼圈红了。
她别过脸,深吸几口气,才转回来。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有眼底还残留一点湿意。
“不用谢。”她说,“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怎么还?”
“端茶倒水,捶腿揉肩,伺候我三个月。”她说得理直气壮,“还得写欠条,按手印。”
洛景修笑了。虽然很虚弱,可笑容很暖。“好。”
“答应了就不准反悔。”
“不反悔。”
钟夏夏这才满意。她起身,走到桌边倒水。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好,动作有点僵。
洛景修看见了。“手还疼吗?”
“不疼。”
“撒谎。”钟夏夏没反驳。
只是端着水走回来,扶他起来喝水。动作很小心,生怕扯到他伤口。洛景修配合地喝完。
然后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腕纱布上轻轻摩挲。
“以后不准这样。”
“哪样?”
“割自己。”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不准再伤害自己。”
钟夏夏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也不准再替我挡箭。”
“这个不行。”
“为什么?”
“因为…”洛景修看着她,“看着你死,我做不到。”简单一句话。
没有修饰,没有煽情。可钟夏夏听懂了。听懂了里面沉甸甸的分量。
她低下头,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
“傻子。”她骂。“嗯。”他应。两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静静待着,手紧紧握在一起。烛火跳动,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
像一个人。过了很久。钟夏夏突然开口。“有件事,得告诉你。”
“说。”
“沈清河…”她顿了顿,“他昨天来找过我。”
洛景修眼神一凝。“他来干什么?”
“送药。”钟夏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说是能暂时压制蛊虫。”
洛景修盯着那个瓷瓶。“你收了?”
“收了。”钟夏夏说,“但没吃。”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他。”钟夏夏说得干脆,“尤其是现在。”
洛景修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他会是下蛊的人吗?”
“不会。”钟夏夏摇头,“他没那个胆子。”
“那为什么…”
“因为他在试探。”钟夏夏把瓷瓶放在桌上,“试探我们知不知道蛊虫的事,试探我们查到了哪一步。”她顿了顿。
“也试探我,对他还有没有旧情。”洛景修眼神冷下来。“他找死。”
“别。”钟夏夏按住他,“现在还动不了他。沈家在南方势力太大,动了他,南疆那边会乱。”
“那就让他这么嚣张?”
“暂时忍忍。”钟夏夏说,“等我们解决了二皇子,再收拾他。”
洛景修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那个瓷瓶,眼神像刀子。钟夏夏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那点心思,她太懂了。尤其是洛景修这种占有欲强的,更容不得别人觊觎他的东西。
而她,就是他的东西。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吃醋了?”她问,语气带着调侃。洛景修别过脸。“没有。”
“撒谎。”钟夏夏笑,“耳朵都红了。”
洛景修转回来瞪她。她笑得更欢了。
笑着笑着,眼圈又红了。她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颤抖。
“景修…”她声音闷闷的,“我好怕…”洛景修僵住了。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环住她。
“怕什么?”
“怕你真的死了…”钟夏夏哭着说,“怕我救不了你…怕我一个人…”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
把这几天积压的恐惧,绝望,无助,全哭出来。洛景修没说话。
只是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动作很生疏,可很温柔。
等她哭够了。他才开口。“我不会死。”
“你保证?”
“我保证。”他说,“为了你,我也会活下去。”钟夏夏抬起头。
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全是泪痕。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很轻。很短暂。像羽毛拂过。可洛景修整个人僵住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利息。”钟夏夏退开,脸红了,“你欠我的。”
洛景修喉结滚动。“还有多少利息?”
“很多。”钟夏夏说,“够你还一辈子。”
洛景修笑了。“那正好。”
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光。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夜很深了。
钟夏夏躺下来,在他身边。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肩膀。
“睡吧。”她说。
“嗯。”
烛火渐渐暗下去。房间里陷入黑暗。
只有月光透过窗纸,洒下微弱的光。两人相拥而眠。
像两只受伤的兽,互相舔舐伤口,互相取暖。
可谁也没真的睡着。都在等。等天亮。
等新的危机来临。第二天一早。钟夏夏先醒了。
她轻手轻脚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晨光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
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丫鬟小厮们在打扫,动作很轻,生怕吵醒屋里人。
她转身,看着床上还在睡的洛景修。
他脸色好了些,嘴唇有了血色。呼吸平稳,胸口起伏规律。
像个正常人。可她知道,不是。
蛊虫还在他体内,像定时炸弹,随时会爆。
她必须尽快找到解蛊的方法。否则…她不敢想。
“郡主。”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很轻。钟夏夏走过去,打开门。
春桃跪在门外,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夜。看见她,连忙磕头。
“郡主…奴婢…”
“起来说话。”钟夏夏打断她。
春桃颤巍巍站起来,头垂得很低。“你弟弟有消息了吗?”钟夏夏问。
“还…还没有…”春桃声音发抖,“二皇子把他藏在南疆,具体位置不知道…”
“我会派人去找。”钟夏夏说,“但你要想清楚,是继续跟着二皇子,还是回头。”春桃扑通又跪下。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郡主给奴婢一个机会…”
“机会可以给。”钟夏夏看着她,“但你要证明,你值得。”
“怎么证明?”钟夏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这里面是断肠草粉,和你之前拿到的一样。”她递过去,“你去二皇子府,找个机会,下在他的茶里。”
春桃脸色瞬间惨白。“郡、郡主…这…”
“不敢?”钟夏夏挑眉,“那你就没用了。”
春桃颤抖着接过纸包。握得很紧,指节泛白。“奴婢…奴婢去…”
“很好。”钟夏夏点头,“事成之后,我保证你弟弟平安回来。”
春桃磕了三个头,爬起来,踉踉跄跄走了。
钟夏夏关上门。转身,看见洛景修正看着她。“醒了?”她走过去。
“嗯。”洛景修坐起来,靠在床头,“你让她去下毒?”
“对。”
“太冒险。”
“我知道。”钟夏夏在床边坐下,“但这是最快的方法。二皇子不死,我们永远不得安宁。”
洛景修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不知道。”钟夏夏说,“但至少,可以试探出二皇子到底在不在南疆。”
“什么意思?”
“如果她在二皇子府找到了人,说明二皇子根本没逃。如果找不到…”钟夏夏眼神冷下来,“说明他早就跑了,留下的只是个幌子。”
洛景修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钟夏夏笑了。笑容很冷。
“从你中箭那天开始。”她握住他的手。
“景修,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让别人死。”
洛景修反握住她的手。很紧。“我帮你。”
“你养伤。”
“我躺不住。”
“必须躺。”钟夏夏态度强硬,“蛊虫没除之前,你不能动。”
洛景修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钟夏夏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都喜欢掌控,喜欢保护。可她现在不需要他保护,她需要他活着。
这就够了。“听话。”她放软语气,“等你好起来,想怎么折腾都行。”
洛景修叹了口气。“好。”钟夏夏这才笑了。
她起身,去拿早饭。很简单,清粥小菜,适合病人吃。她喂他,一勺一勺,很有耐心。
洛景修配合地吃完。然后看着她。“你吃了吗?”
“还没。”
“一起吃。”
钟夏夏没推辞,坐下来,就着他的碗吃了两口。很自然,像做过无数次。
洛景修看着她吃,眼神温柔。“夏夏。”
“嗯?”
“等这件事了了,我们成亲吧。”
钟夏夏筷子停在半空。她抬起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洛景修重复,“我们成亲。”
钟夏夏放下筷子。“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不是突然。”洛景修说,“我想了很久了。从你割腕那天开始,就在想。”他顿了顿。
“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钟夏夏沉默。
“所以我想,”洛景修继续说,“趁还活着,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比如,娶你。”
钟夏夏眼圈红了。她别过脸,深吸几口气。
“你确定?”
“确定。”
“不后悔?”
“不后悔。”
钟夏夏转回来,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点头。“好。”一个字。很轻。
但重如千斤。洛景修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说定了。”
“说定了。”
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光。像黑暗中点起的火。
微弱,但坚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暗卫统领的声音响起,带着焦急。“郡主!王爷!出事了!”
钟夏夏猛地起身。打开门。“什么事?”
“春桃…”暗卫统领喘着气,“春桃死了。”
钟夏夏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她在二皇子府被发现,当场被灭口。”暗卫统领说,“尸体刚送回来,在后院。”
钟夏夏转身,看向洛景修。两人眼神对上。
都明白了一件事——二皇子根本没走。
他还在京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而现在,战争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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