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阁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茶水早已凉透,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市井喧嚣,衬得这沉默更加凝重。
李寻欢低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青玉瓶,似乎在咀嚼着故事中“体面”二字的含义。
他的心中波澜起伏,那书生的决绝,何尝不是对他自己的一种拷问?
对林诗音,他是否也沉溺于自我牺牲式的痛苦和悔恨,忘记了真正去尊重她的感受,去争取她“活着”的可能?
阿飞则完全陷入了呆滞。他抱着剑,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都被那个书生最后的话语抽离了。
他努力地想要理解那“彻骨的孤独”、“一个人的脚印”、“好好爱自己”……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
在他混沌的心门内搅动,发出艰涩刺耳的声响,试图开启一扇他从未知晓其存在的门扉。
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林仙儿的窗外(尽管他从未真的如此做过),如同那个书生一般,固执地守候,换来的却只有背影和投给别人的温柔目光。
心口那莫名的疼痛,再次清晰而剧烈地发作起来。
过了许久,阿飞才像是从深水中挣扎出来,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困惑和不甘:“道长……为何?为何我对她的那份……心意,在你看来,竟如此……一文不值?”
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双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剑柄,指节泛白。
“所谓爱,无论其形貌如何,是轰轰烈烈还是默默无声,是相守相依还是……像我这样只能看着……难道不都应该是高贵的吗?是……无畏的吗?是值得敬重的吗?”
逸长生看着阿飞眼中那份被刺痛后的执拗与不解,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从荒野中走出的孩子,将“剑”的纯粹与极致也投射到了“情”上,认为只要纯粹、只要无畏、只要付出一切,便是至高无上。
这很傻,也很纯粹,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却极易碎。
“傻孩子,”逸长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爱本身,何曾廉价?它如星辰般浩瀚,如甘霖般珍贵。真正将它变得看似‘一文不值’的,从来不是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直刺阿飞的心底:“是你自己,阿飞!是你用你那所谓的‘无畏付出’,亲手将自己变得廉价!是你将自己的一切价值、喜怒哀乐、尊严存在,都卑微地、毫无保留地系于他人一念之间,如同献祭!
你将自己低入尘埃,匍匐于地,仰望着那个根本不愿低头看你一眼的身影!你的痴心,成了她的负担;
你的付出,成了她眼中的纠缠;你的‘无畏’,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不识趣的固执和愚蠢!
你让自己变得如此卑微、如此廉价,你让她如何能看得起你这份所谓的‘无畏的爱’?如何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高贵’?”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阿飞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怀中的剑似乎变得千斤重。
逸长生的话,剥开了他所有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和幻想,将那血淋淋的、关于“单方面付出”的残酷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日影悄然西移,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阁内的茶烟早已散尽,唯余一片沉重的寂静和一个淡然两个各怀心事的影子。
就在这份寂静即将凝固之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叮”声在逸长生脑海中响起。
他眼前再次浮现那淡蓝色的系统光幕:
【新任务触发:给剑神上上强度】
任务目标:助西门吹雪勘破情关,稳固剑心,解除因情困剑之危。
任务奖励:再变强一些。
备注:西门吹雪当前状态——剑意驳杂,心魔丛生,“情”字如枷锁,已实质影响剑速与精准。此状态持续,恐有跌境之虞。建议尽快介入。
光幕淡去。逸长生抬眼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偏西。
李寻欢霍然起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决绝。
青玉瓶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那卷东厂密档被他珍重地收入怀中。
逸长生关于“剖开旧痂”的话语,系统任务的出现,尤其是那“还阳丹”带来的希望,如同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他不能再等了
日影西斜,将“红尘阁”内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李寻欢握着那枚温润却承载着千斤希望的青玉瓶和冰冷的密档卷宗,朝逸长生深深一揖,那姿态里饱含了无法言说的沉重与急切。
“道长,大恩不言谢。李某……先行一步!”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过往的恐惧,更是对未来的孤注一掷。
话音未落,灰袍身影已如一阵风般卷入门外渐浓的暮色之中,只余下阁内一缕未散的茶香和一声悠长的叹息。
“精神点,别丢分。”
逸长生目送那抹决绝的灰影消失,缓缓起身,走到门边,亲手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合拢、落栓。
木门隔绝了街市的喧嚣,也仿佛隔开了红尘万丈。他转过身,并未立刻处理茶具,反而径直走向后院。
后院不大,青石铺地,墙角拴着一匹神骏异常、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骏马。
是曹正淳送来的。
叶孤城正站在马侧,动作沉稳地往马槽中添加草料。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只是外面罩了件同样素净的灰色斗篷,斗笠也放在一旁的石墩上。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那清冷孤高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意,冲淡了他眉宇间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锋芒,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喂马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拭绝世名剑。
逸长生随手从门后拿起一杆古旧的布幡卦旗,走到叶孤城身边。
“老叶,”他语气轻松,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收拾收拾,带上阿飞,咱们去看场难得的热闹。”
叶孤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道:“何处的热闹,值得道长如此兴致?”他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冷冽悦耳。
“万梅山庄。”逸长生吐出四个字。
叶孤城霍然转头,斗笠下的目光如两道凝练的寒冰,瞬间刺向逸长生,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警错愕?“西门吹雪的戏?”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没来由的凝重,“这可不好看。”
他放下草料,修长有力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倚在石墩旁那柄新打的、尚未开锋却寒光内蕴的铁剑剑柄。
“他若知道……你我同行……”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昭然若揭。
昔日紫禁之巅的宿敌,如今结伴登门,这画面怎么看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所以才要‘步行’。”逸长生浑不在意叶孤城眼中的锐利,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他伸出右手,三枚边缘被磨得锃亮的古老铜钱在指尖跳跃。
“卦象说,”他屈指一弹,三枚铜钱带着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飞向半空,划出三道闪烁的弧线,随即又稳稳落回他掌心。
“这一路,山高水长,能遇上的‘老朋友’和‘新故事’,可不少。走着去,正好捡点乐子,顺便……”
他瞥了一眼已经从阁内走出,依旧抱着剑、眉头紧锁、仿佛还沉浸在书生故事里的阿飞,“带这小子看看风景,散散心头的郁气。”
叶孤城看着逸长生掌心的铜钱,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心事重重的阿飞,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拿起斗笠,仔细戴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那柄新打的铁剑被他稳稳负在背后。
于是,一道士,一斗笠剑客,一抱剑青年,三人就这样踏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离开了“红尘卦堂”,融入了通往西方官道的滚滚人流。
三日后,济南府郊外官道。
尘土飞扬,烈日灼人。
官道旁支着个简陋的茶棚,棚下挤满了南来北往、风尘仆仆的旅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拍着惊堂木,讲到最激动人心的段落。
“……列位看官!话说那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叶孤城那招‘天外飞仙’何等惊艳绝世?剑光如银河倒泻,直取西门吹雪咽喉!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嘿!”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震得茶碗嗡嗡作响,“只见叶城主的剑锋,硬生生偏了那么三寸!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为何?皆因叶城主心中一丝不忍!不忍诛杀这位以命相搏、献祭己身求道的绝世剑神啊!
这一偏,是剑仙对剑神的敬意,是惺惺相惜的不忍!是以命……相酬的悲壮!”
他刻意将“不忍诛杀”和“献祭”几字咬得极重,渲染着一种宿命般的悲情。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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