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方狭窄山道上,三四十个喽啰装束的汉子,正围住一人猛攻。被围的正是客店中那独行大汉!此刻他背靠山岩,手中朴刀舞得泼水不进,脚下已倒了十七八个喽啰,个个非死即伤。
那些喽啰虽然人多,却奈何不了这大汉,只敢在外围虚张声势。山道高处,三骑马立着,马上三人正在观战。
武松眼力极佳,远远便看清那三人形貌:
中间一人生得赤发黄须,眼如铜铃,头戴一顶茜红头巾,身披猩红斗篷,手提一柄朴刀,端的是威风凛凛。
左边那人五短身材,面皮黝黑,一双三角眼透着凶光,骑一匹青鬃马,手中提一杆点钢枪,正骂骂咧咧。
右边那人却白净面皮,三绺长髯,头戴逍遥巾,身穿皂罗袍,腰间悬剑,倒有几分文士气质,只是眉宇间隐隐有股煞气。
此刻那五短身材的汉子见手下久攻不下,勃然大怒,吼道:“没用的东西!都闪开,待爷爷亲自取他性命!”
说罢纵马挺枪,直冲下山道。那马速度极快,转眼已到战团外,喽啰们慌忙让开。马上汉子大喝一声,手中钢枪直刺大汉心口!
这一枪借着马势,又快又狠,眼看便要得手。那大汉正被几个喽啰缠住,不及回防。
就在此时,武松一声暴喝:“住手!”
喝声未落,人已从马上飞身跃下,几个起落便抢到近前。眼见枪尖已到那大汉胸前,武松手中朴刀自下而上奋力一撩,刀口正磕在枪杆之上!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王英只觉一股巨力从枪上传来,虎口发热,双臂剧震,那枪头登时歪向一旁,擦着大汉衣襟刺空。他坐下青鬃马被这反震之力带得前蹄一扬,唏律律嘶鸣一声。
王英心中大骇:“我这枪借了马势,少说也有数百斤力气,这汉子竟在平地用单刀硬生生荡开?好大的膂力!”
他急忙勒住马缰,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地瞪向武松:“哪里来的野汉子,敢管清风山的事?!”
高处那赤发汉子和白面文士见状,也催马下来。
赤发汉子打量武松、杨志,见二人气度不凡,尤其是出手的这位,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虽是步行,却如山岳般稳当,心中先有了三分忌惮,拱手道:“二位是何方好汉?为何要插手我清风山拿人?”
武松抱拳还礼:“在下武松,这位是青面兽杨志。不知这位好汉如何得罪了贵寨,要这般围杀?”
“武松?杨志?”
三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那赤发汉子忽然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又仔细打量武松,颤声道:“阁下……阁下莫不是劫了生辰纲的武松武二郎?”
武松道:“正是武某。”
赤发汉子“啊呀”一声,纳头便拜:“小弟燕顺,江湖人称‘锦毛虎’,久闻武二哥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那五短身材的汉子也慌忙下马,躬身施礼:“小弟王英,绰号‘矮脚虎’,方才不知是武二哥驾到,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白面文士亦下马行礼:“小弟郑天寿,人称‘白面郎君’。这位杨制使,莫不是殿帅府制使、杨老令公之后的青面兽杨志?”
杨志还礼:“正是杨某。”
燕顺哈哈大笑,上前拉住武松的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武二哥、杨制使,快请上山一叙!小弟寨中虽无好酒好肉,却有一片赤诚之心!”
王英也堆起笑脸:“正是正是!方才都是误会!”
武松却转身看向那独行大汉,抱拳道:“这位好汉,清风山三位头领既如此说,可见也是江湖豪杰。不如一同上山,杯酒释嫌,如何?”
那大汉冷笑一声,扫视众人,吐出一句:“一丘之貉!”
说罢提刀转身就要走。
王英闻言大怒:“你这厮好不识抬举!武二哥好心邀你,你倒摆起架子!伤了我这么多弟兄,就想一走了之?!”
燕顺也沉下脸来。郑天寿手按朴刀,眼中寒光闪动。
那大汉却头也不回,只冷冷道:“要战便战,啰嗦什么!”
王英暴跳如雷,提枪就要上前。武松伸手拦住:“王头领且慢。”
他转向那大汉,正色道:“好汉既然不屑与我等为伍,武某也不强留。只是江湖相逢,总该留个名号,他日再见,也好称呼。”
大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武松一眼,朗声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蒲东唐斌便是!要报仇的,随时来寻!”
说罢大步而去,转眼消失在密林之中。
“蒲东唐斌……”
武松喃喃念了一遍,点点头,“确是条好汉。”
王英急道:“武二哥,就这么放他走了?他可是伤了我七八个弟兄!”
武松摆手道:“王头领,我看此人并非歹人,其中或有误会。江湖儿女,何必结这无谓的冤仇?今日看武某薄面,就此揭过如何?受伤弟兄的汤药费,武某一力承担。”
燕顺忙道:“武二哥说哪里话!既是您开口,这事便罢了。”
转头对喽啰喝道,“还不快收拾收拾,迎贵客上山!”
众喽啰连忙收拾战场,抬走死伤同伴。
武松与杨志随燕顺三人上山。这清风山果然险峻,一路都是盘山小道,处处设有哨卡。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到山顶寨子。
只见这山寨依山而建,木栅为墙,箭楼高耸,虽不及梁山气象,却也颇有规模。
燕顺请武松上座,武松再三推辞,最终分宾主坐下。杨志坐武松下首,燕顺、王英、郑天寿陪坐。
酒宴摆上,虽无山珍海味,却有整只的烤羊、大坛的村酿,倒也豪迈。
三巡酒过,燕顺叹道:
“武二哥有所不知,今日围那唐斌,实有缘由。这厮前不久鬼鬼祟祟路过山下,我寨中几个弟兄去收取例钱,不想这厮不讲规矩,兼之其武艺高强,反伤了几人逃走,而且他自称是晁天王的人,我等难辨真伪,故而今日在此设伏擒他,准备一探究竟!”
武松与杨志对视一眼,武松道:“燕头领一定是误会了。那唐斌若真是二龙山的人,以晁天王为人,断不会行此鬼祟之事。我观此人光明磊落,当是个好汉!”
王英却仍愤愤:“管他是不是好汉,伤了我的人总是真的!”
武松举杯道:“王头领,武某敬你一杯,此事看武某面上,暂且揭过罢。他日若再见唐斌,武某定让他给王头领赔个不是。”
王英见武松如此给面子,这才转怒为喜,举杯共饮。
燕顺问道:“方才在道上,听武二哥说要去二龙山寻故人,莫不是……”
武松放下酒杯,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正是要去二龙山。晁天王与我武松有救命之恩,又与杨制使是旧识。听闻他在二龙山立寨,特去庆贺一番。”
燕顺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半晌,燕顺苦笑道:“原来如此。不瞒二位,我清风山与二龙山,近来确有些摩擦。”
王英忍不住插话:“那晁盖占了二龙山后,广招人马,附近小的山寨纷纷归附。上月他派人送来书信,邀我清风山一同举事,言语间颇有吞并之意。我等婉拒后,二龙山的人便在商道上设卡,凡过往客商,多被引去他那里,我寨中收入少了大半!”
郑天寿叹道:“晁天王仁义之名,我等亦有所闻。只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般挤压同道,未免……”
武松与杨志听了,心中都是一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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