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卡德·帕法海姆正在整理马鞍。已经九十好几的他从来都不需要侍从来帮他处理这些琐事，除了有时需要穿着比较繁复的盔甲。他的儿子————赫尔莫斯·帕法海姆长发乌黑，随意地搭在两肩。也在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凯旋堡位于帕法海姆市的正中央，距离辛西亚主城门不到一千一百码。父子自顾自地处理自己的事务，没有说话。
「我觉得，」儿子自言自语似地说，「你没必要把我们的军队都整编到辛西亚王室的正规军。」
老人笑笑，粗短的白胡子跟着抖了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差别。」他说。「我们现在还是照样能指挥他们。卡斯！」他朝身边捧着一堆钉锤走过的男孩喊了一声。「这马笼头尺寸不对。你帮我去拿个更宽松的过来。」
「是，大人。」男孩一松手，武器都丢在地上。「但是，我该去哪里拿呢？」
帕法海姆公爵望着男孩，看着他无知认真的样子，大笑了几声。「算了，还是亲力亲为要好。」他扔下手上的笼头。「你继续干你的活。我自己去拿。」
「是，大人。」卡斯又弯下腰去捡那些比他还要重的钉锤。
「你直接去问斯兰凯（）。兵器室的总管。」赫尔莫斯打发卡斯道：「这些东西你就放着。」
男孩看看他，又看看公爵，然后点头跑开。「你剥夺了一个让我伸展筋骨的机会，孩子。」老人踢了踢脚边的马具，找了一个矮凳子坐下。「你这把年纪了，就应该少点动来动去。」赫尔莫斯·帕法海姆抱起地上的武器，扔到一些铁桶里。「父亲。」他问，「你觉不觉得，比起领主，我们更像农民？」
「你指什么？」
「干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赫尔莫斯撇撇嘴。
又是帕法海姆公爵爽朗的笑声。「你还在对我把军队交给女王而耿耿于怀。」儿子默认。「实际上，我们还是能指挥他们战斗。女王把他们的指挥权重新交到了我的手上。」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并入辛西亚家族的军队呢？」赫尔莫斯拉了张凳子，在父亲面前坐下。这是两人交谈的习惯。「他们现在打着的，是辛西亚家族的旗号，战旗上画着的是辛西亚短尾狮，而不是我们的雪豹。」
「辛西亚家族是王室，也就是如今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也是我们效忠的对象。所以我希望你在提到他们的时候，应该直接以『王室』称呼，这是应有的尊重。」赫尔莫斯耸肩。公爵继续说：「其次，我想你应该记得，狮子原本是谁的家纹？」
「我们的家纹。」
「对，是我们的家纹，当帕法海姆家族还在蒙福森林————不，应该更北————是巨木针叶林以北的泰拉斯冰原的时候的家纹。我们也有着落魄，流离失所的时候。」
「我知道当时是阿尔贡人收留了我们，即使阿蕾克西亚当时也已经不复存在。她们的确带着我们一同南下，但父亲，你也应该记得，是我们家攻下了了当时盘踞在这里的蛮族，高大强壮的埃尔托托（）人————」
「我们是帮助了阿尔贡人击败了他们。」他打断他。「所以当他们创立辛西亚家族，想以短尾狮作为家纹，我们祖先毫不犹豫地更改了自己的家纹。知恩图报，作为我们的家训而流传到今天。」
「你对辛西亚————王室的报恩已经足够多，甚至已经超越了许多人的认知，包括我。」
「那也就证明你的见识还不够多。」瑞卡德哼了两声。「传说有一种猫能够用一生的时间去报恩。我虽然做不到，但我倒是很佩服。」
「那是愚蠢。再不然就是单纯。」
「嗯。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理解。」公爵站起来，接过卡斯递来的新马具。「我也不希望你的看法与我相同。谢谢你，孩子。」他对卡斯说：「去干你的活吧。」
「我只是想去理解你。」赫尔莫斯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瑞卡德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想去理解你的想法，理解你的决定。你总能做出让人信服的决定————我是指其他人。我想知道怎样才能做出一个领主般的决定。」
瑞卡德·帕法海姆沉思了片刻，随后展露出他招牌式的浅笑。「这很难用只言片语说清楚，赫尔莫斯。这要靠你平时的观察，孩子。然后让它成为你自己的经验。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你要考虑尽可能多的因素，随后推断出尽可能多的后果。」
「笼统的说明无法让我明白，更加无法让我信服。说明白一些吧，瑞卡德。」
「那就拿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来打个比方。」帕法海姆公爵检查着马鞍是否结实。「萨尔特国王驾崩，克莱尔女王登基。一个本来对治理国政一无所知的王后要成为熟悉朝政的君主，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很不凑巧，哥德玛人又已经北上，陈兵辛西亚城外。在这个时刻，我将我手中的兵力交到女王手上，既表达了忠心，又能安抚女王紧张不安的情绪。再者，因为我们是第一道防线，加上我们对素未谋面的女王表达了我们的忠诚与诚意，指挥权必然又会回到我们手中。这样一来，我们唯一的损失只不过是战旗上的雪豹变成了短尾狮。」
「你说了那么多，可是能否达到预料中的结果还是未知数。」赫尔莫斯·帕法海姆说：「这一切都是国师包办的。汉密顿很有可能因为事务繁忙而没有向女王汇报。这样一来，你煞费苦心的安排都将付诸东流。」
「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公爵拍拍马背。「我只能按照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行事。至于汉密顿国师会怎么做，女王会怎么做，还有我的儿子————你会怎么做，这些都不是我能干预得了的。现实里没有一成不变的剧本，很多时候事物会超出你的控制。」
赫尔莫斯·帕法海姆没有接话，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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