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潞州城沉睡在战后的疲惫与不安中。唯有打更人悠长而沙哑的报时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零星喧闹，打破这片寂静。
李天然和莹勾如同两道轻烟，在狭窄、昏暗的巷道间穿梭。李天然凭借着白日观察的记忆和对原着剧情的模糊印象，引领着方向。莹勾则如影随形，她的赤足踩在冰冷或污秽的地面上，却不发出丝毫声响，那双血眸在黑暗中仿佛能自行发光，精准地捕捉着一切潜在的危险。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城东一处赌坊后巷的玄冥教据点。在李天然的印象里，这应该是一个负责情报传递和物资中转的小型据点，守卫力量不会太强，但油水应该不少，正适合他们这只“初出茅庐”的二人组下手。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那股属于玄冥教特有的、混合着某种阴寒草药和淡淡腐朽的气息便越发明显。赌坊前门依旧灯火通明，传来赌徒们狂热的呼喊，而后巷则截然相反，幽深、僻静，只有一盏气死风灯在微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晕，照亮了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
木门前，站着两名身穿玄冥教服色的守卫，抱着膀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巷口。
“就是这里。”李天然拉着莹勾，隐身在巷口拐角的阴影里，压低声音，“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我们拿了就走，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
莹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守卫身上，血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评估目标的威胁程度。对她而言，这和白天巷子里那三个并无区别。
李天然观察了一下环境，指了指赌坊一侧的屋顶。“我们从上面过去，找机会进去。”
莹勾会意，伸手揽住李天然的腰。李天然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脚下瞬间离地，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下坠又升起，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赌坊那略显倾斜的瓦片屋顶上。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下方的守卫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察觉。
趴在屋顶，李天然小心地挪开一块松动的瓦片，向下望去。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厅堂，灯火通明，几名玄冥教众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似乎在清点着什么东西——有银锭，有散碎的铜钱，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珠宝首饰的物件。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正拿着账本核对。
“运气不错。”李天然心中一喜。这看起来像是他们刚收缴上来，或者正准备运走的“经费”。
厅堂通往内室的门紧闭着，不清楚里面是否还有人。
“莹勾，”李天然凑到莹勾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你能……让下面那些人暂时睡过去吗？就像……让他们安静地躺下，不要受伤，也不要发出声音。”
他尽量避免使用“杀”这个字眼，试图引导她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在权衡暴露的风险。无声无息地让守卫昏迷，比留下几具尸体更不容易打草惊蛇。
莹勾歪头看了看他，血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在她简单的认知里，让碍事的人消失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睡过去”似乎多此一举。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下方厅堂轻轻一弹。
几缕微不可察的淡红色气劲，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穿透瓦片的缝隙，精准地没入下方那几名教众的后颈。
那几名教众身体同时一僵，脸上的表情凝固，眼神瞬间涣散，随即如同喝醉了酒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银钱珠宝“叮当”掉落在地，发出几声轻响。
厅堂内，只剩下灯火燃烧的噼啪声。
成了！李天然心中一松。莹勾对力量的掌控，精细得令人咋舌。
“我们下去。”
两人如同落叶般从屋顶缺口飘然而下，落在厅堂中央。李天然迅速扫视了一眼，确认那几名教众只是昏迷，呼吸平稳。他不敢耽搁，立刻拿起桌上一个原本用来装杂物的布袋，将银锭和那些看起来值钱的珠宝首饰一股脑地扫了进去。
动作麻利，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这感觉，比在图书馆通宵复习还要刺激百倍。
就在他即将装满布袋的时候，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穿着寝衣的矮胖男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外面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嗯？！”
他一眼就看到了厅堂里站着的两个陌生身影，以及倒了一地的属下和正在“洗劫”财物的李天然。
矮胖男子瞬间睡意全无，脸色剧变，张口就要大喊：“来……”
“人”字还没出口，莹勾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她甚至没有出手，只是抬起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纯净，空洞，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源自生命层次巨大差距的威严与冰冷。
矮胖男子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只要眼前这红衣少女一个念头，他就会万劫不复。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寝衣，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李天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压低声音厉喝道：“想活命，就闭嘴！”
矮胖男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天然快速打量了他一下，此人衣着与普通教众不同，腰间还挂着一枚质地不错的玉佩，看来是个小头目。
“我问，你答。敢有半句假话，你知道后果。”李天然的声音冰冷，配合着莹勾那无声的威慑，效果拔群。
矮胖男子继续拼命点头。
“你们在潞州城，除了搜捕‘红影’，还有什么任务？”李天然决定榨取点情报价值。
“还…还有…监视晋军动向…以及…寻找…寻找一个可能携带龙泉宝藏线索的…从太原来的行商…”矮胖男子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说道。
龙泉宝藏？李天然心中一动，这倒是原着主线。不过现在他没心思管这个。
“城里像你们这样的据点还有几个？高手都在哪里？”
“还…还有两处…一处在城南当铺…一处在城北…码头。教中高手…大部分随…随鬼王北上…追击梁国残部了…留在城里的…只有…只有一位判官大人…在…在城南当铺那边坐镇…”
判官？李天然眉头微皱，这算是玄冥教的中层干部，实力不弱，但应该还比不上阎君，更不用说尸祖了。只要不正面撞上，有莹勾在，问题不大。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布袋，觉得差不多了。
“今天你没见过我们，这些人只是莫名其妙昏倒了，明白吗？”李天然盯着矮胖男子的眼睛，“如果你敢泄露半个字……”
莹勾适时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他。
矮胖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虽然瘫在地上动作滑稽）：“明白！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李天然不再理会他，对莹勾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两人如来时一般，从屋顶缺口迅速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消失，矮胖男子才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一地的属下和空了大半的桌子，欲哭无泪。他根本不敢去想追查的事情，那红衣少女的眼神，已经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
回到废弃铺面，李天然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银锭大概有几十两，还有一些金银首饰，粗略估算，足够他们一段时间的花销，甚至可以作为前往渝州城的启动资金。
“成功了！”李天然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次行动虽然冒险，但结果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莹勾那精准的掌控力和强大的威慑力，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将一块成色不错的银镯子递给莹勾：“这个，亮亮的，喜欢吗？”
莹勾接过镯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血眸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她似乎对这种亮晶晶、手感光滑的东西很有好感。她学着李天然之前给她戴棒棒糖塑料棍的样子，尝试着往手腕上套，但因为不懂方法，显得有些笨拙。
李天然笑了笑，帮她将镯子戴好。莹勾抬起手腕，看着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泛着微光的银镯，轻轻晃了晃，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的神情。
“喜欢。”她确认道。
看着她的样子，李天然心中那份因杀戮和紧张而带来的压抑感，也消散了不少。他开始清点财物，规划着接下来的路线。
“有了这些钱，我们可以想办法弄到出城的凭证，或者找机会混出城去。目标是渝州城，那里相对安定，远离中原混战的核心……”
就在他自言自语地规划时，莹勾却忽然抬起头，血眸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微微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少见的、类似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李天然注意到她的异常。
莹勾伸手指了指窗外，生涩地说：“有人…看。”
有人看？李天然心中一凛。难道被跟踪了？
他立刻警惕起来，示意莹勾噤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清冷，巷子里空无一人。
但就在巷口对面那家早已关门歇业的酒楼屋檐下，他似乎看到一道极其模糊的阴影动了一下，随即彻底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错觉？还是……
李天然皱紧了眉头。他相信莹勾的感知绝不会错。
刚才那里，确实有人。而且，能瞒过他的眼睛，甚至在莹勾有所察觉后立刻远遁，绝非普通角色。
是玄冥教的判官？还是……其他势力？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这潞州城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他们虽然暂时解决了钱财问题，但新的威胁，似乎已经悄然而至。
“看来，我们必须更快离开这里了。”李天然回到桌前，声音低沉。
莹勾看着他凝重的表情，虽然不太理解具体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嗯，保护天然。”
夜色更深，小小的废弃铺面内，暂时获得了财富的喜悦被一股新的隐忧所取代。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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