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李天然的心头。原本因获得资金而稍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李天然压低声音问莹勾,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莹勾偏着头,血眸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神色,最后却摇了摇头:“快,不见了。”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感觉,“…没有杀气。”
没有杀气?
李天然眉头微蹙。这意味着对方的目的可能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监视或探查。这反而更麻烦。如果是玄冥教的判官,发现据点被端,手下昏迷,财物被劫,不可能没有杀气。那会是谁?
通文馆?幻音坊?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想起原着中潞州城似乎也曾是不良人活动频繁的区域。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须在天亮前,最迟在明天城门开启后不久,想办法离开。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李天然当机立断,“收拾一下,我们立刻换地方,然后想办法出城。”
他将银钱和值钱的珠宝分开,用布包裹好,分别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粗布衣服虽然简陋,但胜在不起眼。
莹勾对换地方没有意见,只是默默地将李天然递给她的另一支小巧的金簪,学着他藏东西的样子,笨拙地塞进自己红衣内层一个不显眼的褶皱里。
两人再次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只待了不到一夜的临时“家”。
李天然凭借着对城市布局的粗略印象,带着莹勾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刻意避开了主干道和可能有玄冥教据点的地方。最终,他们在靠近城墙根的一片贫民区,找到了一处半塌的窝棚。这里鱼龙混杂,气味难闻,但正是这种环境,反而能更好地隐藏行踪。
窝棚的主人不知是死于战乱还是逃亡,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些破烂草席。李天然和莹勾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借着破败棚顶漏下的微弱月光,勉强能看清彼此。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天快亮了。”李天然低声道。连续的精神紧绷和奔波,让他感到一阵疲惫。
莹勾挨着他坐下,依旧是那副安静的样子,但李天然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似乎比平时更分散一些,血眸偶尔会扫向窝棚外某个方向,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莹勾,你在找刚才那个人吗?”李天然问道。
莹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生涩地表达:“感觉…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李天然心中一沉。这意味着监视他们的,可能不止一方势力?这潞州城,简直成了风暴眼。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玄冥教在明,目标明确,是最大的威胁。暗处至少还有一方,目的未知,但暂时没有表现出敌意。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务之急,是出城。只要离开这座被封锁的城池,天高海阔,隐藏起来就容易得多。
天色蒙蒙亮时,潞州城渐渐苏醒。贫民区也开始有了人声,大多是麻木而疲惫的面孔,为了新一天的生存开始挣扎。
李天然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街道上就传来了比平日更嘈杂的喧哗和兵甲碰撞声,间或夹杂着呵斥与哭喊。
“全城搜捕!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
“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男的短发,穿着怪异!女的穿红衣,赤足!”
玄冥教和晋军联合行动了。看来那个矮胖头目最终还是没敢完全隐瞒,或者昏迷的教众醒来后上报了情况。
李天然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看向莹勾,她的红衣和赤足是最大的目标。
“莹勾,我们需要再改变一下样子。”他拿出昨晚顺手在废弃铺面里找到的一件不知道谁遗落的、打着补丁的灰色旧斗篷,“把这个穿上,能遮住你的衣服和脚。”
莹勾看着那件脏兮兮的斗篷,血眸中露出一丝明显的嫌弃。她似乎对自己的红衣有着独特的偏好。
李天然耐心解释:“穿上它,那些坏人就不容易找到我们了。我们才能安全出城,去找更多好吃的,像昨天的糖人。”
听到“糖人”和“好吃的”,莹勾眼中的嫌弃减弱了一些。她看了看斗篷,又看了看李天然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学着李天然之前教她的样子,笨拙地将斗篷披在身上,宽大的兜帽将她大半张脸和红色的头发都遮住了,下摆也拖到了地上,勉强盖住了赤足。
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怪异,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但总算不那么显眼了。李天然又用泥土稍微弄脏了斗篷的边角,让它更符合贫民区的气质。
“好,我们走。”李天然拉起兜帽,遮住自己显眼的短发,低声道,“混在出城的人流里,跟着我,不要抬头,不要说话。”
两人混入了开始向城门方向涌动的人流中。大多数是担惊受怕的百姓,想要逃离这座刚刚经历战火又被严密封锁的城池,也有少数行商模样的人,脸上带着焦急,试图出城行商。
城门口的盘查果然极其严格。不仅守军数量增加了一倍,玄冥教的人更是目光阴鸷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尤其是对女性和身形娇小的人格外关注。旁边还张贴着模糊的通缉画像,虽然画得不像,但“红衣”、“赤足”、“短发”的特征被重点标注。
队伍缓慢前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李天然能感觉到身边莹勾的身体微微绷紧,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本能的对密集人群和审视目光的戒备。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
终于,轮到了他们。
一个玄冥教众一把拦住他们,厉声问道:“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目光如同刀子般在李天然和披着斗篷的莹勾身上扫视。
李天然立刻躬身,用带着哭腔的、更加纯熟的本地口音回答:“回军爷,小的是城外李家庄的,带着妹妹进城卖柴,没想到赶上打仗,困在城里好几天了,家里老娘病重,急着回去看看啊!”他一边说,一边暗暗用力,让眼眶发红。
那玄冥教众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说辞听得多了。他猛地伸手,想去掀开莹勾的兜帽:“她怎么回事?藏头露尾的!”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兜帽的瞬间,李天然心脏骤停!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那玄冥教众的腿,声音更加凄惨地哭嚎起来:“军爷!行行好!我妹妹……我妹妹小时候被火烧伤了脸,见不得人,胆子也小,求军爷别吓着她啊!我们真是良民啊!”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让那玄冥教众一愣,也吸引了周围所有守卫的目光。那教众被他抱着腿,动作受阻,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用力想把他踹开:“滚开!脏东西!”
李天然顺势“被”踹倒在地,却依旧“顽强”地爬起,继续哭求,将一副担心妹妹、心急如焚的贫苦青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赌的就是这些底层教众和兵士,在战乱时期见多了生离死别,虽然麻木,但未必会刻意去刁难一个“毁了容”的可怜女子,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果然,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晋军小头目的人皱了皱眉,似乎对玄冥教众的粗暴和眼前的“惨状”有些看不过去,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检查一下没问题就放行吧,别耽误后面的人!”
那玄冥教众悻悻地收回手,不耐烦地对着李天然和莹勾吼道:“快滚快滚!”
李天然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拉起莹勾的手,低着头,快步穿过了城门洞。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冰冷的目光依旧在注视着他们。
直到走出城门近百米,混入官道上更加杂乱的人流中,李天然才感觉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稍稍减轻。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没事了。”他低声对莹勾说,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莹勾抬起头,兜帽下滑,露出她那双纯净的血眸,里面没有后怕,反而带着一丝新奇地看着李天然。她似乎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又哭又跪,但她能感觉到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她伸出被斗篷遮盖的手,学着李天然之前安抚她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生涩地说:
“天然,厉害。”
李天然一愣,看着莹勾那认真的眼神,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笑了笑,带着一丝疲惫和苦涩:“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两人沿着官道,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潞州城那高大的城墙在他们身后渐渐缩小。
然而,李天然没有注意到,在城门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头戴斗笠的身影,正远远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人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心智如妖,能屈能伸,身边还跟着个看不透深浅的……有点意思。”斗笠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看来,这江湖,又要多点乐子了。”
身影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城外的天空,似乎比城内广阔了许多,但前路的未知,并未因此而减少分毫。李天然只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但真正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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