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杀机,唯有油灯摇曳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长,扭曲。李天然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而规律的呼吸声。他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全力运转着那粗浅的内功心法,引导着体内残存的药力与莹勾渡入的奇异气息,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内腑。
骆小北留下的伤药效果不俗,加上百花凝露丸的余韵和莹勾那匪夷所思的“净化”能力,他右臂经脉中残留的玄冥寒气被彻底清除,虽然依旧酸软无力,但已无大碍。最麻烦的是内腑的震荡和内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这需要水磨工夫慢慢调养。
莹勾就坐在他对面,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她似乎对李天然身上气息的细微变化格外敏感,在他运功到关键处,眉头不自觉蹙起时,她会伸出指尖,隔空轻轻一点,一股温和的力量便悄然融入,助他平稳渡过难关。她做这一切自然而然,仿佛只是维系着某种她认为“应该”的状态。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密室里感受不到日夜交替。李天然终于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血丝褪去不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虚弱感已然减轻,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锐利。
他活动了一下右臂,虽然还无法发力运刀,但日常活动已无碍。内息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虽然微弱,却比受伤前更加凝练了一丝。生死搏杀,果然是提升实力最快的途径,尽管代价惨重。
“醒了?”莹勾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拿起了李天然之前给她解闷的一个鲁班锁,正笨拙地尝试拆解。
“嗯。”李天然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密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小卷轴。
是骆小北留下的信息。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卷轴展开。上面是用细密工整的小楷书写的近期情报汇总,远比“萤火”所能接触到的层面更高、更精准:
“确认:昭圣阎君蒋仁杰已接管渝州城所有玄冥教势力,坐镇黑风寨。因其上报‘红衣妖女’之事,总坛高度重视,疑有更高层级关注。”
“动向:玄冥教暂停大规模搜捕,转为暗中布控,重点监控各城门、码头及可疑区域。疑等待进一步指令或援兵。”
“关联:通文馆张子凡已秘密离城,去向不明。幻音坊活动迹象于南方增多,似与李星云行踪有关。”
“建议:蛰伏待机,可利用此隙整合力量,厘清‘萤火’。如需特定情报,可于通风口留置标记。”
情报简洁而有力,直指核心。李天然仔细阅读着每一条信息,大脑飞速分析。
蒋仁杰暂时按兵不动,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莹勾展现的力量超出了玄冥教的认知,他们需要重新评估,甚至可能上报给了冥帝朱友珪乃至鬼王朱友文。这既是危机,也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通文馆张子凡的离开有些蹊跷,但暂时无关大局。幻音坊和李星云的动向,则预示着主线剧情正在南方推进,这让他暂时远离了那个最大的风暴眼。
而骆小北最后的建议,正合他意。
“整合力量,厘清‘萤火’……”李天然喃喃自语。之前的“萤火”只是草台班子,信息零散,传递方式原始,效率低下且风险不小。如今有了不良人这个相对可靠的合作方和暂时的安全屋,他必须将这张网编织得更严密、更高效。
他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根据骆小北提供的情报,结合自己之前的判断,重新设定了“萤火”的信息优先级:首要目标仍是玄冥教,尤其是蒋仁杰及其直属力量的动向;其次是渝州城内各方势力(漕帮、官府等)的异常变化;最后才是关于通文馆、幻音坊等外部势力的零星消息。
接着,他改进了信息传递的暗码系统。摒弃了之前相对简单的标记,设计了一套基于《千字文》序号的复杂替代密码,并规定了不同的信息类别代号。这样即使某条信息被截获,对方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破译其真正含义。
然后,他通过通风口留下了第一个请求给骆小北:希望不良人能提供一些关于渝州城底层人员(如更夫、乞丐、小贩)中可靠人选的背景信息,他需要发展更基层、更不易被察觉的“眼睛”和“耳朵”。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饥饿袭来。他拿起骆小北留下的干粮和清水,默默进食。食物粗糙,难以下咽,但他吃得十分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
莹勾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啃着干硬的饼,血眸中没什么情绪,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他。
“莹勾,”李天然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可能要面对更多像蒋仁杰那样,甚至比他更厉害的‘大虫子’,你……害怕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害怕?这个词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于莹勾的认知里。
果然,莹勾偏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反问道:“害怕?”
“就是……心里不舒服,不想靠近,想躲开。”李天然尝试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莹勾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指着李天然,清晰地说:“保护天然。‘大虫子’,打跑。”
她的逻辑简单而纯粹。没有害怕的概念,只有“保护天然”的目标,以及达成目标的手段——“打跑”。
李天然看着她纯净无暇的血眸,心中百感交集。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在身边,是他的幸运,但也是一种沉重的责任。他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不辜负这份守护,才能在她那纯粹的世界观里,为她指引相对安全的方向。
休息过后,李天然再次拿起墨麟刀。右臂无法发力,他便用左手练习。
左手握刀,感觉截然不同,别扭,生涩,力量和控制都大打折扣。但他没有气馁,从最基础的握刀姿势开始调整,尝试将“墨麟七式”的发力技巧和意境融入左手。动作缓慢,甚至有些滑稽,但他练得一丝不苟。
莹勾依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有时会突然指出他左手某个关节的发力“别扭”,或者重心“歪了”。她的指点依旧基于本能,却总能切中要害。
日子就在这种枯燥而紧张的潜修中一天天过去。李天然的伤势在药物、内息调养和莹歌偶尔的辅助下,稳定而缓慢地恢复着。左手刀法也从最初的无比别扭,渐渐变得有模有样,虽然远不如右手娴熟凌厉,但至少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
期间,骆小北通过通风口又传递了几次情报,内容多是玄冥教外围的调动和一些市井流言,价值不大,但维持了联系的畅通。而李天然请求的关于底层人员的信息,骆小北也提供了几个经过初步筛选、背景相对干净的人选。
李天然没有贸然接触这些人,他需要更谨慎的评估和更安全的联络方式。他通过“萤火”原有的渠道,暗中核实了这些人的日常行为和社交圈,最终选定了两个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目标:一个是城南负责夜间打更的老鳏夫,耳朵有些背,但眼神很好;另一个是码头区一个专门替人写家书的落魄秀才,消息灵通,且需要钱。
他设计了新的、单向的联络方式:通过在不同地点留下特定的、看似无意的物品或标记,来传递简短的指令或接收信息。这种方式效率更低,但胜在安全,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萤火”的网络,在李天然耐心而谨慎的编织下,如同地下的菌丝,开始向着更基层、更隐蔽的角落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这一日,李正在练习左手刀,骆小北留下的一个新卷轴再次出现在通风口。
他打开一看,眼神骤然一凝。
情报很短,却分量极重:
“据可靠线报,玄冥教总坛已派出‘水火判官’杨焱、杨淼兄弟,携冥帝手令,不日将抵达渝州,协助蒋仁杰,目标明确:擒杀李天然,务必生擒或查明红衣少女根底。”
水火判官!冥帝手令!
李天然握着卷轴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真正的风暴,终于要来了。而且这一次,来的不再是蒋仁杰一人,是玄冥教顶尖战力中的两位,带着冥帝的绝对意志!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密室低矮的顶棚,目光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土层,看到外面那片杀机四伏的天地。
他的伤还未痊愈,“萤火”尚未成势,左手刀也远未纯熟。
但敌人,不会给他更多时间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卷轴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他提起墨麟刀,继续练习左手刀法。动作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与决绝。
蛰伏的日子结束了。
接下来,将是更残酷的猎杀与反猎杀。
萤火虽微,既已燎原,便无退路。
唯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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