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整整三天,李天然和萤勾都隐匿在这座荒废的山神庙中,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扑杀的力量。
庙外的世界仿佛与他们隔绝,唯有“萤火”的暗桩每日会悄无声息地送来必需的清水、食物和药材。李天然的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强行催动本命元气的损耗并非朝夕可以弥补,但他眼神中的虚弱已渐渐被沉静与锐利取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元气缓缓滋养近乎干涸的经脉。墨麟横于膝上,刀身那幽暗的光泽似乎也随着主人气息的平稳而愈发内敛深沉。
萤勾的恢复则更为直观。在李天然不惜损耗自身、精纯温和的内力连日疏导下,盘踞在她肩头经脉与心脉附近的冥寒死气已被逐步逼出、炼化。那乌黑的指印彻底消失,肌肤恢复了原本的白皙,只是偶尔运气时,深处还会传来一丝冰刺般的隐痛,提醒着那场地下祭坛的凶险。她的脸色不再苍白,重新拥有了那种近乎妖异的瑰丽容光,血眸开阖间,冰冷煞气更胜往昔,只是偶尔落在闭目调息的李天然身上时,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
这三天里,两人交流不多。往往是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词汇,便能明白对方所需。李天然递过烤热的干粮,萤勾会默然接过;萤勾察觉到李天然气息偶尔的紊乱,会不动声色地将水囊推近。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寂静的疗伤与等待中悄然滋生,如同藤蔓,缠绕在彼此心间。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代号“灰鼠”的暗桩带来了决定性的消息。
“首领,萤勾大人。”灰鼠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凝重,“张崇的管家在伏龙坳边缘的一处废弃矿洞口留下了标记,随后进入矿洞,约一个时辰后独自出来,神色惶恐。我们的人冒险潜入探查,确认矿洞深处有近期活动痕迹,并且感应到了微弱的、与义庄地穴同源的阴寒死气!可以确定,那里就是冥府的一处巢穴!”
李天然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矿洞内部结构可曾探明?对方人数、实力如何?”
“矿洞内部结构复杂,岔路极多,我们不敢深入,以免打草惊蛇。但根据回声和气息判断,核心区域应该就在深处。人数不明,但阴寒死气的源头不止一处,至少有五道以上的强横气息,其中一道,尤为恐怖,远超他人,很可能就是那头目。”灰鼠语速极快,“另外,张崇管家离开后,我们截获了他准备送回张府的信鸽,信中言明‘货物已查验,三日后子时,老地方交易,需确保“尾款”安全’。”
“交易?尾款?”萤勾血眸微眯,杀意凛然,“看来张崇是想用什么东西,换回他被挟持的小舅子,或者,是想彻底摆脱冥府。”
“也可能是陷阱。”李天然冷静分析,“冥府未必信守承诺,张崇也可能想借刀杀人。但无论如何,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三日后子时……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摸清矿洞底细,找到玄水玦,救出人质,粉碎他们的交易!”
计划既定,再无犹豫。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正是潜行探查的绝佳时机。
李天然与萤勾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离开了山神庙,向着城北的伏龙坳疾驰而去。李天然虽然元气未复,但轻功并未受太大影响,身形起落间依旧飘逸。萤勾更是如同暗夜中的血色魅影,速度奇快,却又无声无息。
伏龙坳地形果然复杂,山峦起伏,植被茂密,废弃的矿洞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口器,散落在山坳各处,散发着荒凉与危险的气息。
在“萤火”暗桩的接应下,两人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目标矿洞附近。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半遮半掩,若非早有标记,极难发现。
“我进去查探,你在外策应。”李天然低声道,他担心萤勾旧伤未愈,洞内情况不明,风险太大。
萤勾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血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坚持:“一起。”话音未落,她已率先拨开藤蔓,如同滑溜的鱼儿般钻入了矿洞。
李天然心中一叹,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紧随其后。
矿洞内一片漆黑,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偶尔还能踩到不知废弃了多久的矿车轨道。两人皆内力精湛,目力远超常人,勉强能视物,但更依赖的是超乎常人的听觉与感知。
李天然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与墨麟的感应提升到最高。墨麟刀身传来细微的震颤,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将前方通道的微弱气流、远处隐约的滴水声,乃至更深处的……几道混杂着阴寒死气的生命波动,都模糊地反馈给他。
萤勾则如同暗夜中的顶级猎食者,她的感知方式更为直接和霸道,纯粹以杀意和煞气去感应周围的活物与危险。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沿着主矿道向深处潜行,遇到岔路,便由李天然凭借墨麟的感应和地上极其细微的痕迹做出判断。
矿洞深处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如同巨大的迷宫。若非有墨麟那玄妙的感应指引,极易迷失方向。越往深处,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寒死气便越发清晰浓郁。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光亮和人语声。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如同狸猫般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光源来自一个较大的矿室改造而成的据点。墙壁上插着几支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火把,将室内映照得鬼气森森。五名身着黑袍的冥府弟子分散在室内,或盘坐修炼,或擦拭兵刃,周身都缭绕着淡淡的灰黑色死气。而在矿室角落的一个铁笼里,关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想必就是张崇那个被挟持的小舅子。
然而,李天然和萤勾的目光,瞬间就被矿室最里面石台上供奉着的东西吸引了——
那枚通体幽蓝、内部仿佛有水流光晕流转的玄水玦,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散发出的光芒比在义庄祭坛时更加深邃,周围的空气都因它而微微扭曲,散发着惊人的阴寒能量波动。
找到了!
但两人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凝重。因为在那石台旁,还盘膝坐着一个身影。此人同样身着黑袍,但黑袍的材质明显更加华贵,上面绣着的蜈蚣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他并未戴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中年面孔,双目紧闭,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恐怖气息,让整个矿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正是那个从义庄地穴逃走、实力最强的冥府头目!他此刻的气息,比在地穴时更加深沉可怕,显然这三日他借助玄水玦,修为又有所精进!
“至少是……小天位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大天位的门槛……”李天然心中凛然,传音给萤勾,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以他目前元气未复的状态,加上旧伤未愈的萤勾,正面硬撼此人,胜算极低!
萤勾血眸中也满是凝重,但她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不死不休的杀意。玄水玦就在眼前,冥府头目也在,此战,无可避免!
就在两人暗中观察,思索对策之际,那冥府头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内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唯有瞳孔处,是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沙哑阴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在矿室内回荡,“本座‘幽泉’,恭候多时了!”
被发现了!
李天然和萤勾心中同时一沉!对方显然早有防备,或者说,其灵觉敏锐得超乎想象!
既然无法偷袭,那便唯有一战!
“动手!”
李天然低喝一声,不再隐藏,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墨麟应声出鞘,黝黑的刀光瞬间暴涨,不再是试探,而是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精气神,以及墨麟那无坚不摧的刀意!
“墨麟·破晓!”
这一刀,意在劈开黑暗,迎来黎明!刀光所向,直指石台上的玄水玦!他深知,必须阻止幽泉继续借助玄水玦的力量!
与此同时,萤勾的身影如同血色风暴般席卷而入!她目标明确,直扑那五名冥府弟子,血色气劲如同实质的匹练,横扫而出,要将这些杂鱼瞬间清空,避免他们干扰李天然与幽泉的对决!
“哼!螳臂当车!”
幽泉冷哼一声,身形不动,只是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掌,对着李天然袭来的刀光凌空一按!
刹那间,一股磅礴如海、冰寒刺骨的冥寒死气汹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死气构成的黑色鬼爪,带着凄厉的鬼啸之声,狠狠地抓向墨麟刀光!
“轰——!!!!”
恐怖的巨响在矿室内炸开!气浪如同实质般向四周疯狂扩散,震得整个矿洞簌簌发抖,碎石如雨落下!
李天然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和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顺着刀身狂涌而来,胸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身形剧震,向后踉跄倒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握刀的右手虎口已然崩裂,鲜血淋漓!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元气未复的他,与借助玄水玦力量、实力大增的幽泉,差距巨大!
而另一边,萤勾虽然以雷霆之势瞬间击毙了两名冥府弟子,但另外三人反应极快,结成一个诡异的三角阵势,阴寒死气连成一片,竟暂时挡住了她的狂攻!那冥寒死气对她依旧有相当的克制,让她无法像以往那样摧枯拉朽。
幽泉缓缓站起身,那双纯黑血瞳冰冷地注视着嘴角溢血、气息紊乱的李天然,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错的刀意,可惜,你太弱了。”他沙哑地笑着,一步步向前逼来,周身死气如同沸腾的黑色火焰,“将你的生机奉献给圣玉,是你的荣幸!”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天然淹没。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幽泉,又瞥了一眼正在与三名冥府弟子缠斗、一时无法脱身的萤勾,看着她肩头因剧烈运动而隐隐渗出的血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与……决绝!
不能死在这里!玄水玦必须夺回!她……不能有事!
李天然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他不再压制体内那本就微弱的本命元气,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其疯狂燃烧、催谷!
“嗡——!”
墨麟刀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悲鸣的剧烈震颤!一股远超他当前境界的、惨烈而霸道的刀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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