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云指尖在那份略显粗糙的地图上缓缓划过，铜矿的位置、标注的储量估算，每一个符号都像是一团火焰，点燃了他胸腔中勃勃的野心。
盐场是根基，是立身之本，是钱袋子，能让他在这乱世站稳脚跟，养活手下的人。必须牢牢掌握。但这铜矿，却是撬动未来的杠杆，是铸就更强力量的基石！有了铜，就有了铸币的底气，有了制造武器的原料！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才能保境安民！
“二少爷，这……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林武凑近了些，看着那份图纸，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铜！那可是铜啊！朝廷铸钱要它，造枪造炮也要它！咱们要是能把这矿开起来……”
“开矿，谈何容易。”林景云收敛心神，将图纸和文书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用油布包起，贴身放入怀中。他的动作极其珍重，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兴奋的林武，眼神锐利：“一座铜矿，尤其是一座可能储量巨大的铜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泼天的财富，但也意味着无穷的风险。沙玛这样的小角色，仅仅因为苏伯年误入他的地盘勘探，就敢将其扣押勒索。若是这铜矿的消息走漏出去，你猜会引来多少豺狼虎豹？”
林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是蠢人，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二少爷是说……官府？其他豪强？甚至……洋人？”
“都有可能。”林景云踱步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我们现在这点实力，守住一个盐场，对付一个沙玛，已是勉强。想要悄无声息地吃下这座铜矿，无异于痴人说梦。消息一旦泄露，我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林武的心沉了下去：“那……那这铜矿岂不成了烫手山芋？咱们费尽心思，难道只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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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林景云断然否定，“烫手，也要想办法把它捂热了，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只是，不能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壮大自身。”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林武，你觉得我们盐场现在最大的瓶颈是什么？”
林武想了想，答道：“人手？还是晒盐的速度？二少爷您不是让加紧招人，加快生产了吗？”
“人手可以招，晒盐的场地可以扩建，但效率呢？”林景云眼中闪烁着一种林武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科技的憧憬，“晒盐靠天吃饭，卤水提升靠人力和畜力，效率太低了。如果有一种力量，能够不知疲倦地帮我们抽卤水，甚至驱动其他的器械，我们的产量能翻多少倍？”
林武听得有些发懵：“不知疲倦的力量？二少爷，那不是神仙才有的手段吗？”
“不是神仙，是机器。”林景云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出后世工厂里轰鸣运转的景象，“一种叫做‘蒸汽机’的东西。”
“蒸汽机？”林武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蒸汽机。”林景云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递给林武一杯，“简单说，就是烧开水，利用水蒸气的力量来驱动机器运转。这种机器的力量，远超人力畜力，而且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就能持续不断地工作。”
林武端着茶杯，似懂非懂，但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世上真有这等神奇之物？能……能用在我们这盐场？”
“当然有。在西洋，这种机器已经不算稀罕了。沿海的港口城市，像上海、广州，洋人的工厂里，应该就有。”林景云目光灼灼，“有了它，我们盐场的产量能提升数倍乃至十数倍！到时候，我们就有更充足的财力，招募更多的人手，打造更精良的护卫队。这才是我们未来敢于觊觎那座铜矿的底气！”
林武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在眼前展开。盐堆积如山，银子源源不断，护卫队兵强马壮……
“二少爷，那我们赶紧派人去买啊！”林武激动道。
“买，自然是要买的。”林景云呷了口茶，放下茶杯，“但此事非同小可。蒸汽机体积庞大，又是西洋之物，想要从万里之外的沿海，安然无恙地运到这内陆腹地，绝非易事。沿途关卡盘剥、土匪窥伺，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鸡飞蛋打。”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这件事，需要一个既懂行、又信得过，还有门路的人去办。”
林武立刻反应过来：“二少爷是说……苏伯年？”
“正是。”林景云点头，“他走南闯北，做矿石生意，必然与沿海商行有所接触。而且，他刚刚受我大恩，又将铜矿图献上，算是一份投名状。用他，最合适不过。”
“我去把他叫来！”林武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景云叫住他，“先不急。让他先安心休养两天，我们也要做些准备。”
接下来的两天，林景云一边处理盐场恢复生产的各项事宜，一边暗中观察苏伯年。他派人送去干净衣物和疗伤药物，好吃好喝招待，却绝口不提铜矿和未来之事。苏伯年也表现得十分沉稳，安心养伤，偶尔会向盐场的管事打听些盐业生产的细节，显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从不多问敏感之事。
第三天上午，林景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派人将苏伯年请到了议事厅。
经过两天的休养，苏伯年气色好了许多，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儒衫，虽然依旧清瘦，但精神健旺了不少，眼神中的精明之色也更加明显。
“草民苏伯年，见过二少爷。”苏伯年再次恭敬行礼。
“苏先生不必客气，请坐。”林景云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身体恢复得如何？”
“托二少爷的福，已无大碍。”苏伯年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暖，“这几日蒙二少爷收留照顾，伯年感激不尽。”
“苏先生客气了。当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林景云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苏先生是做矿石买卖的，想必常去沿海之地？”
苏伯年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草民的营生，少不得要和南洋、西洋的商人打交道，沿海的几个大港口，如上海、广州等地，倒是常去。有时也从他们手中采买些西洋的奇巧之物，转运内地贩卖，赚些差价。”
“哦？西洋奇巧之物？”林景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比如呢？”
“比如自鸣钟、玻璃镜、望远镜之类，还有一些……嗯，机器零件。”苏伯年斟酌着词句，“不过那些大家伙，运到内地十分不易，风险也大，草民很少碰。”
林景云心中有底了。苏伯年果然有这方面的门路和经验。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苏伯年，语气变得郑重：“苏先生，实不相瞒，林某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极其重要，也极其艰难的事情，想委托先生去办。”
苏伯年立刻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二少爷但有所命，伯年万死不辞！”他明白，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也是他报恩和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我想请苏先生，替我从沿海，最好是上海，购买一台英国人制造的蒸汽机。”林景云缓缓说道，紧盯着苏伯年的反应。
“蒸汽机？！”苏伯年果然吃了一惊，眼中闪过震惊之色，随即又化为凝重。他显然是听过甚至见过这东西的。
“二少爷要这庞然大物何用？”苏伯年下意识地问，但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草民失言，请二少爷恕罪。只是这蒸汽机……价格极其昂贵，而且体积巨大，目标显眼，想要从上海运到云南腹地，千里迢迢，沿途官府、土匪……”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艰难险阻，不言而喻。
“我知道难。”林景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正因为难，我才想委托苏先生。我相信以先生的经验和人脉，定能想到办法。至于银子，不是问题。只要能将蒸汽机安然运抵盐场，花费多少，林某都认！”
苏伯年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在快速权衡其中的风险和利益。这件事一旦办成，他苏伯年在林景云心中的地位将截然不同，未来参与铜矿开发的机会也将大大增加。但若是失败，不仅辜负了林景云的信任，甚至可能将自己再次置于险境。
片刻之后，苏伯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二少爷信得过伯年，伯年自当竭尽全力！此事确实凶险，但并非全无可能。”
“哦？先生有何良策？”林景云精神一振。
“强运是肯定不行的。”苏伯年沉声道，“那蒸汽机少说也有数千斤重，目标太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拆卸伪装。”
“拆卸伪装？”
“正是。”苏伯年越说思路越清晰，“在上海购得蒸汽机后，立刻就地寻找可靠的技师将其拆卸成零部件。然后，将这些零部件伪装成普通的机器零件、铁器、铜料等，混入运往云南的商队货物之中。比如，可以夹杂在盐船的压舱物里，或者混在棉花、布匹、杂货的担子里。分批、多次，通过不同的路线运送。这样一来，目标分散，不易引起注意。等所有零件都运抵盐场附近，再秘密集中，找技师重新组装。”
林景云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好！好一个化整为零，瞒天过海！苏先生果然是行家！”
这个计划虽然繁琐，但隐蔽性和安全性大大提高。
“只是……”苏伯年面露难色，“一来，购买蒸汽机和雇佣技师拆装，耗费巨大；二来，沿途打点、分批运输，也需要不少银钱周转；三来，此事必须绝对保密，一旦走漏风声，前功尽弃不说，恐怕还会引来大祸。”
“银子，我即刻便可准备。”林景云毫不犹豫，“我给你开具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若是不够，可随时派人送信回来。至于保密……”他看向林武，“林武，你挑选几名最可靠、最机灵的护盐队员，一路护送苏先生，并负责沿途的联络和接应。记住，此事乃我盐场最高机密，但有泄露，格杀勿论！”
“是！二少爷！”林武沉声应道，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伯年见林景云如此果决，投入如此巨大，心中更是激荡，起身深深一揖：“二少爷如此信任，伯年定不辱使命！请二少爷放心，伯年必定将那蒸汽机，完整地带回来！”
“好！”林景云站起身，拍了拍苏伯年的肩膀，“一路辛苦，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需要任何协助，随时传信回来。盐场，等你的好消息！”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景云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来自未来的轰鸣，那是蒸汽的力量，是工业的脉动，也是他撬动这个时代，实现心中宏图的希望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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