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上。
陆琯靠着堆叠的棉布,将神识沉入那本《血饲心经》之中。
书册不厚,内容却颇为详尽。开篇便是洋洋洒洒的千字序言,吹嘘此法一成,可御万虫,同阶之内难逢敌手,言辞间充满了创法者的自负与狂傲。
陆琯对此并无兴趣,神识一扫而过,直接翻到了核心的祭炼法门。
其中,“血心虫”的饲养之法被描述得极其详尽。从最初的选种、孵化,到如何用自身心头精血进行喂养,如何通过特定的药浴来强化虫群,每一步都清晰明了。
此法确实阴损,祭炼越深,对修士自身的损耗便越大,难怪会被御灵宗列为禁术。
陆琯只取自己需要的部分,将饲养虫王、操控虫群的手段牢牢记下,至于那些修炼心得、感悟体会,他看都未看一眼。
这门功法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一种对敌的手段,仅此而已。
良久,陆琯从心经中撤出神识。他将那本树皮册子放回那个通体漆黑的木盒里,盒盖合拢的刹那,心经上残留的微弱血气与灵力波动瞬间被隔绝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木盒,在手中把玩。
木盒入手沉重,质感温润,并非凡木。其隔绝气息的功效,比当初巧夺邹峻,用以封存噬心莲的那个寒玉盒还要胜过三分。
陆琯心中微动,好奇这究竟是何种材质。他将一缕灵力探入其中,细细感受着木质的纹理与构造。
灵力在木盒内壁游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触及到了一处细微的阻滞感。
那里的木纹与其他地方浑然一体,若非用灵力寸寸探查,单凭肉眼与触摸,绝难发现端倪。
陆琯指尖灵力微吐,对着那处轻轻一按。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木盒底部竟弹开了一道薄薄的夹层,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三只通体暗红的虫子。
这三只虫子比寻常的血心虫要大上整整一圈,甲壳上的纹路也更加繁复。它们蜷缩着,一动不动,但陆琯能清晰感知到,其体内蕴含着一股远比普通血心虫更为精纯、也更为暴戾的生命力。
这想必就是那侯程耗费心血祭炼出的三只虫王。
陆琯将暗格合拢,把心经与木盒一并收入储物袋。随后,他将那两名修士的储物袋取了出来。
先是侯程的。
神识探入,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地堆放着。
数十个用木塞封住的竹筒,里面是形态各异的虫类标本,大多是毒虫。旁边是一堆瓶瓶罐罐,装着各色粉末与药液,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应是用来配制虫药的。
角落里,还放着十几枚尚未孵化的虫卵,被一种特殊的黏土包裹着,保持着活性。除此之外,便是百十块下品灵石与几株叫不出名字的药草。
看得出来,此人被逐出师门后,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全部心力都扑在了这旁门左道之上。
陆琯又拿起那个矮胖修士朱通的储物袋。
这个袋子里的东西就寒酸多了。
那面被阙水葫芦灵力冲刷得破破烂烂的黑帆,如今邪气尽失,如同一块废布般躺在里面。帆布旁边,是二十余块黑漆漆的晶石,散发着阴冷魔气,应是所谓的魔晶。
此外,只有不到五十块下品灵石,以及一枚通体深绿色的玉简。
陆琯将那玉简取出。
玉简入手冰凉,质地细腻,显然不是凡品。他将神识沉入其中,一幅残缺的地图与一篇同样残缺的功法映入脑海。
地图描绘的是一片广袤的山脉,标注着“阴刹谷”、“黑风口”、“万魂窟”等地名,皆是邪气凛然。地图的边缘处,用朱砂写着两个小字——“西境”。
而那篇残缺的功法,名为《化魂典》,讲的是如何抽取生魂,炼入法器,与那面黑帆的路数如出一辙。
陆琯对这邪道功法没什么兴趣,只是将那幅残缺的地图记下。看来这朱通,来自“西境”。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蒙蒙亮起。天光破晓,晨曦透过稀疏的林叶。
车队从沉寂中缓缓苏醒,妇人们生起火堆,煮着寡淡的麦粥,男人们则检查着车马,准备继续上路。
昨夜林中的死寂与杀戮,对这些凡人而言,不过是山野间寻常的一夜,无人知晓就在他们百步之外,曾有两名修士化作了尘土。
徐家众人看向那辆驴车的眼神,已与昨日截然不同。恐惧取代了轻慢,敬畏压过了猜疑。那位年轻的仙师整夜未动,仿佛入定的老僧,这份镇定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车队再次启程,辘辘车轮声碾过铺满落叶的山路,气氛压抑而沉闷。
徐文康几次想上前与陆琯搭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青云镇,王家府邸。
与隔壁徐家的萧条衰败不同,王家大宅雕梁画栋,庭院深广,尽显富庶。
正堂之内,一名身材肥硕、面相凶横的中年男子正来回踱步,神情暴躁不安。他就是王家家主,王世雄。
“砰!”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王世雄怒声咆哮。
“【说好的一日之内便有回音,这都快两天了,连个屁都没放回来!灵石怕不是打了水漂!】”
他花了九百块下品灵石,那几乎是他半数的流动家财,本以为能请来两位仙师,将徐家那群老弱病残截杀在半路,永绝后患。
谁知派出去的人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父亲何必为此等江湖散修动怒,他们成不了事,本就在孩儿的意料之中】”
一个清朗声音从堂外传来。此人正是王世雄的长子,王兖。
三日前,他刚刚从外面学艺归来。
王世雄见到儿子,脸上的怒气稍敛,但仍是没好气地说道。
“【兖儿,你懂什么!那可是九百块下品灵石!不是九百个铜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我能不气?】”
王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笑容,走到王世雄身边,从容道。
“【父亲,区区散修,眼界、手段皆是有限,难堪大用。孩儿此次归来,并非一人】”
说着,他侧过身,对着门外恭敬一揖。
“【有请师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身穿朴素白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淡如水。他一出现,整个厅堂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王世雄那身商贾的豪横之气,在这老者面前,竟被压得荡然无存。
王世雄不是蠢人,他立刻意识到,这位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他连忙收敛了暴躁,脸上挤出谄媚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原来是仙长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王兖颇为自得地介绍道。
“【父亲,这位便是在外传授我本事的恩师,云顶洞的白鹤上人。师尊他老人家,已是筑基期的修为,一手飞剑之术,出神入化】”
“筑基!”
王世雄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充满了狂热。炼气期的修士他见过,但筑基期的上人,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能御剑飞行,移山填海的大能!
他当即对着白鹤上人深深一躬。
“【上人!犬子顽劣,多亏上人悉心教导!王某感激不尽!如今我王家遇上一点小麻烦,还请上人出手相助!事成之后,那徐家的所有家产,我王家……愿与上人对半平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白鹤上人,认为这已是天大的价码。
然而,白鹤上人只是眼皮微抬,缓缓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王世雄心头一紧,以为是自己小气了,连忙改口。
“【上人莫非……莫非觉得少了?那……那三七分!上人七,我王家三!只要能解我心头之恨!】”
白鹤上人终于开口,声音淡漠,不带一丝烟火气。
“【凡俗的金银财货,于我如浮云】”
王世雄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王兖在一旁适时地说道。
“【父亲,师尊乃是方外之人,岂会看上这些俗物】”
白鹤上人的目光越过王世雄,仿佛看向了遥远的山脉,他悠悠说道。
“【我云游至此,听闻青云镇徐家,有一盏祖传的古灯,名曰‘破障灯’】”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王世雄身上。
“【你若能将此灯取来与我,徐家之事,我便替你了结】”
“破障灯?”
王世雄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他当然知道那盏灯,徐家供在祠堂里的一件破烂玩意儿,据说传了好几代。徐文康那老东西还当个宝,天天擦拭。
他先前还认为徐家发家有那古灯的一份功劳,想差人强买。后来了解到那灯看着古旧些,其实根本点不亮,跟个废物摆设没什么两样,这才打消了念头。
用一件没用的破灯,换一位筑基上人出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哈哈哈!上人果然是上人,追求的就是我等凡夫俗子看不懂的雅物!】”
王世雄抚掌大笑,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
“【没问题!一言为定!只要上人助我,莫说一盏破灯,就是把他徐家祠堂拆了给您当柴烧,都行!】”
见此,白鹤上人不再多言,只是轻轻颔首,便闭上了双目,再次与周遭隔绝开来。
……
山路蜿蜒,车队在一处较为开阔的河滩边停下,准备歇脚用些午饭。
“【仙师,请用】”
徐文康躬着身,连头都不敢抬。
陆琯没有去接水囊。而是依旧摩挲着那黑木盒子。
徐文康见状,以为仙师对这木料感兴趣,便想找些话说,缓和一下气氛。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开口:
“【仙师……那王家与我徐家乃是世仇。他王世雄觊觎我家产已久,此次我等举族迁徙,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忧虑。
陆琯依旧没有看他,只是默默问了一句。
“【他看上了你徐家何物?】”
徐文康叹了口气,苦涩道。
“【无非是镇上的几间铺子,还有城外的一些薄田。只是……我徐家虽已败落,却也有一件祖上传下的镇宅之宝,是那王世雄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说起这个,他那懦弱的脸上,竟也泛起一丝自豪光彩。
这番话,终于引起了陆琯的注意。他抬眼看向徐文康。
“【镇宅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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