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笼罩着静谧的小林村。鸡鸣犬吠渐起,炊烟袅袅,新的一天开始了。这寻常的安宁,在经历了昨日的狂喜与喧闹后,显得格外珍贵。
扁衣子早早起身,立于茅屋窗前。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布衣衫,长发依旧利落地束在脑后,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昨夜的篝火、村民的感激、林顺眼中的光,以及心中那份悄然融化的坚冰,都已沉淀为一种清晰的决定。
她不再犹豫。
她走到炕边,林母已经醒来,气色又好了一些,看到扁衣子,挣扎着要起身道谢。
“大娘不必动,”扁衣子轻轻按住她,声音温和了些许,“您的病根已除,只需按时服药,静养月余,便可康复如初。”她将一张早已写好的、详细无比的后续调理药方和饮食禁忌,放在炕头。方子上的字迹娟秀有力,每一味药,每一分剂量,都斟酌得恰到好处。
林母看着药方,又看看扁衣子,浑浊的老眼中涌出热泪,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神医……大恩大德……老婆子这辈子……报答不了啊……”
扁衣子微微摇头,没有多言。她转身看向一旁早已候着的林顺。少年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嘴唇紧抿着。
“林顺,”扁衣子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今日便要离开了。”
林顺身体一震,眼圈瞬间红了,急道:“神医!您……您要去哪儿?您的伤还没好利索,村里……村里还需要您啊!”
“我的伤无碍。此间事了,我自有去处。”扁衣子打断他,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递了过去。一本是她亲手誊抄的、图文并茂的《常见草药辨识与急救方略》,虽不及《肘后备急方》精妙,却是她根据小林村周边环境精心编纂的实用手册;另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是她分出的部分解毒丹、金疮药等常备药物。
“这本书,你且收好。用心研习,虽不能成神医,但守护一村平安,足矣。这些药,应急之用。”她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林顺,“你本性纯良,坚韧不拔,是块学医的料。然医道漫漫,仁心为根,切记不可急功近利,更不可……坠入邪途。”
林顺双手颤抖着接过书和药囊,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声音哽咽却坚定:“神医教诲,林顺永世不忘!我一定好好学,保护好村子,照顾好我娘!绝不负您所望!”
扁衣子弯腰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生死挣扎和温情瞬间的茅屋,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玄霜悄无声息地跟上,冰蓝色的眼眸看了看林顺,低呜一声,似作告别。
屋外,里正和许多村民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得知扁衣子要走,纷纷围了上来,手里捧着鸡蛋、腊肉、新米等物,想要表达心意。
“神医,您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这点心意您一定收下!”
“是啊神医,再多住些日子吧!”
扁衣子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张张质朴而真诚的脸庞,抬手虚按,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诸位好意,心领了。”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传入每个人耳中,“行医济世,本是我辈份内之事。如今村中疫病已除,恶人伏诛,日后只需遵循我留给林顺的药方和叮嘱,谨慎防范,便可无虞。”
她顿了顿,看向里正:“里正,村中安危,日后还需你等多加费心。林顺那孩子,我已留下医书,可堪栽培。”
里正连忙躬身应道:“神医放心!我等一定谨记教诲!顺子这孩子,我们也会好好照看!”
扁衣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分开人群,向着村外走去。她的步伐沉稳,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然。村民们自发地让开道路,目送着她离去,许多人眼中都含着泪水,充满了感激与不舍。
扁衣子没有回头。她知道,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出了村子,她并未走向回药谷的深山,而是踏上了另一条通往山外、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径。这是她昨夜深思后的决定。药谷是她疗伤和逃避的壳,如今伤疤虽未痊愈,但她已有了直面外界的勇气。世间疾苦众多,她的医术,不应只困于一谷之中。虎头坳的旧债,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偿还——用这双手,去救更多的人。
玄霜跟在她身侧,步伐轻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境的变化。
走着走着,扁衣子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了那枚跟随她七年、浸满风霜和泪水的古旧铜铃。铃身冰凉,上面的刻痕依旧模糊。
她抬起手,将铜铃举到眼前,晨光映照下,铜铃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泽。山风拂过,掠过铃舌。
“叮铃……”
一声清脆、空灵,不再带有丝毫呜咽悲音的铃声,悠然响起,在山谷间回荡,传出去很远很远。
扁衣子静静地听着这铃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笑容里,有释然,有解脱,更有一种新生的希望。
她将铜铃小心地系回腰间,转身,迎着初升的朝阳,继续前行。身影渐渐融入金色的光芒中,与山峦融为一体。
小林村的故事告一段落,而扁衣子(或者说,沈青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前方路途或许依旧坎坷,但这一次,她不再独行,有玄霜为伴,有医道为引,有那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仁心为灯。
铃声远逝,归处,已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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