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山外风波起
扁衣子,或者说,沈青囊,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向东而行。她并未刻意选择路径,只是遵循着一种冥冥中的指引,朝着人烟渐稠的方向走去。玄霜安静地跟在身侧,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庞大的身躯在崎岖的山路上却显得轻盈敏捷。
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灰布衣衫,改穿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粗布衣裳,长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绾起,脸上蒙着一块遮尘的粗布面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这副打扮,混入流民或行脚商队中,丝毫不会引人注目。她需要时间适应山外的世界,也需要隐匿行踪,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扁衣子”之名在小林村一带已近乎神话,她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
一连数日,她昼行夜宿,风餐露饮。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干粮,偶尔遇到山间猎户或樵夫,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多言。她刻意避开大的城镇,专挑偏僻小路行走,一边调理着体内因黑风峡一战留下的些许暗伤,一边观察着山外的风土人情。
与她隐居的孝文山深处相比,山外的世界显得喧嚣而纷杂。官道之上,时常可见拖家带口、面有菜色的流民;沿途的村庄,也多显破败,田地里庄稼稀疏,似乎刚经历过什么灾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
这一日,她行至一处名为“野猪岭”的山隘。此地已是孝文山边缘,翻过这道岭,便是一马平川的平阳府地界。时近黄昏,天色阴沉,山风呼啸,似有雨意。
沈青囊正欲寻一处避风所在过夜,忽听得前方岭上传来一阵激烈的兵刃交击声、怒骂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有厮杀!
她眉头微蹙,本能地想要绕行。山外是非多,她不愿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然而,玄霜却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呜咽声,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厮杀声传来的方向,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焦躁和熟悉感?
沈青囊心中一动。玄霜通灵,它对气息的感知远胜于她。莫非前方有异?
她略一沉吟,改变了主意。她示意玄霜留在原地隐蔽,自己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上前,借助茂密的灌木和嶙峋的岩石,向岭上摸去。
很快,她来到了岭上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坡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看装束,大多是家丁护卫模样,也有几个衣着华贵、但已气绝身亡的男男女女,显然是一支遭遇了袭击的队伍。
场中尚有七八人在苦苦支撑,被二十多名手持钢刀、面目凶狠的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被围的核心,是三名护卫拼死护着的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却此刻苍白如纸、手持一柄染血长剑的文官,以及一个紧紧抓着他衣角、吓得瑟瑟发抖的约莫七八岁的女童。
那文官剑法似乎有些根基,但显然不擅实战,身上已多处挂彩,鲜血浸湿了官袍。三名护卫虽然骁勇,但寡不敌众,身上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那些黑衣蒙面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显然是职业杀手,目标直指那文官和女童!
“狗官!拿命来!”为首的一名蒙面黑衣人厉喝一声,刀光如匹练般斩向那文官!
“爹爹!”女童发出惊恐的尖叫。
文官举剑格挡,却被对方强大的力道震得长剑几乎脱手,踉跄后退,眼看就要丧命刀下!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囊目光扫过战场,忽然落在马车车轮旁一具护卫的尸体上。那护卫手中紧握的长刀旁,散落着一个小巧的、已经被踩扁的药篓,几株熟悉的药草掉了出来——正是止血化瘀的“三七”和清热毒的“金银花”!
这护卫,竟懂些草药?而且,看那文官的面相,虽处绝境,眉宇间却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正气,不像奸恶之徒。
电光火石间,沈青囊心中已有了决断。她并非滥好人,但眼见稚子无辜,且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她无法坐视不理。
就在那黑衣首领的刀锋即将触及文官脖颈的瞬间——
“咻!咻!咻!”
三声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寒光,从侧后方的灌木丛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黑衣首领,而是他身旁三名正要对护卫下死手的蒙面人!
“呃!”“啊!”“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传来!那三名蒙面人应声而倒!一人咽喉被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穿,瞬间毙命;一人手腕被金针刺入,钢刀“当啷”落地;最后一人膝盖关节处中针,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为之一愣!攻势骤然一滞!
“什么人?!”黑衣首领又惊又怒,霍然转身,刀锋指向暗器来袭的方向。
沈青囊并未现身,清冷的声音透过面巾,如同寒冰般响起:“光天化日,拦路杀人,未免太过猖狂。”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文官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闻声望去,只见灌木丛中人影绰绰,却看不清面目,但心中已升起一丝希望,急忙喊道:“壮士救命!我等乃平阳府推官周文渊家眷,遭奸人截杀,望壮士施以援手!”
平阳府推官?沈青囊心中微动。推官掌管一府刑名,位不高却权重,难怪会遭此杀身之祸。
黑衣首领眼神阴鸷,死死盯着灌木丛,冷笑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敢坏老子好事,连你一块宰了!兄弟们,先杀了这多管闲事的!”
剩余的黑衣人立刻分出一半,凶神恶煞地扑向灌木丛!
沈青囊冷哼一声,身形依旧未动,双手连扬!
“咻咻咻……”
更多银针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出!这一次,目标更加刁钻,专攻这些扑来黑衣人的关节、穴位和持刀的手腕!她并未下死手,但银针上淬有麻药,中者无不手臂酸麻,行动迟缓,甚至踉跄倒地!
与此同时,玄霜得到指令,如同一道白色闪电,从另一侧猛然扑出!它速度极快,力量惊人,直接撞翻了两名黑衣人,利爪獠牙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瞬间撕开一人的喉咙!凶悍无比!
“妖……妖兽!”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狼吓得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周文渊和剩余的三名护卫见状,精神大振,趁机反击,竟然将围攻他们的黑衣人逼退了几步!
黑衣首领又惊又怒,眼看任务就要失败,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对准马车旁的周文渊和女童,厉声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让你们全都化为脓血!”
竹筒口,隐隐有幽光闪烁,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是毒烟或者毒水!
沈青囊眼神一凛!她最忌惮的就是这种无差别的大范围毒攻!
不能再等了!
她身形猛地从灌木丛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直指那黑衣首领!同时,她左手一扬,一枚特制的、能迅速中和多种毒物的药丸弹射而出,精准地打向那竹筒口!
“砰!”药丸在竹筒口炸开,化作一团白色粉末!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青囊已欺近黑衣首领身前,右手短匕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其握刀的手腕!招式简洁狠辣,毫无花哨!
黑衣首领没想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大惊失色,下意识挥刀格挡!
“铛!”匕首与钢刀相交,火星四溅!
沈青囊手腕一抖,一股阴柔诡异的力道透过匕首传来,黑衣首领只觉手臂一麻,钢刀险些脱手!他心中骇然,此人内力深厚,招式诡异!
他刚想变招,沈青囊的左手已如鬼魅般探出,指尖夹着一根幽蓝色的淬毒金针,直点其胸前要穴!
黑衣首领亡魂大冒,拼命向后急退,同时怒吼:“撤!”
他知道,今日遇到了硬茬子,再纠缠下去,恐怕全军覆没!
剩余的黑衣人听到号令,如蒙大赦,纷纷虚晃一招,搀扶起受伤的同伴,狼狈不堪地向着岭下密林中逃窜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斗,在短短几十个呼吸间,骤然开始,又骤然结束。
坡地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周文渊一行人,以及突然出现、神秘莫测的沈青囊和威风凛凛的玄霜。
周文渊看着满地尸体和迅速消失的敌人,又看看眼前这位蒙着面、身手高绝、还带着一头神骏白狼的神秘人,心中充满了感激和震撼。他强撑着伤势,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一步,深深一揖:
“在下平阳府推官周文渊,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若非壮士出手,我父女二人今日必遭毒手!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周某定当厚报!”
沈青囊并未取下脸上面巾,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个依旧抓着他衣角、小脸煞白却好奇地看着她和玄霜的女童身上。她声音依旧平淡:
“路见不平而已。周大人伤势不轻,需尽快处理。”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地上那些尸体和伤者,眉头微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野兽。而且,那些黑衣人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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