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乌云密布,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溪田村的屋顶上、树叶上,还有苏晚意家那扇破旧的窗棂上。
苏晚意刚把最后一幅绣品的线头收好,就听到窗外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心头一紧,连忙跑到窗边,只见狂风裹挟着暴雨,竟将右边那扇本就有些腐朽的窗棂生生吹断了半截,碎木片混着雨水灌进屋里,溅湿了她刚铺好的草席。
“哎呀!”苏晚意惊呼一声,连忙找来一块旧布想去堵住缺口,可那风实在太大,雨点如同瓢泼一般,旧布刚捂上去就被打透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淌,不多时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
她手忙脚乱地挪开桌椅,试图挡住雨水,可那破损的窗棂就像一张咧开的嘴,不断地往屋里灌着风雨。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苏晚意急得团团转,眼眶也渐渐红了。
在镇上锦绣庄时,何曾受过这等罪?别说窗棂坏了,就是屋里落了灰,也有丫鬟仆妇打理。可如今,她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村子里,举目无亲,遇到这等麻烦事,竟只能独自发愁。
“轰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苏晚意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本就有些怕黑,更怕这电闪雷鸣的天气,此刻屋子漏雨,外面又是狂风暴雨,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慌。
雨水越来越大,顺着破损的窗棂流进屋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多时就浸湿了她的裙摆,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窗棂,心里绝望地想,难道今晚就要在这漏雨的屋子里过夜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砰砰”的敲门声。
“谁?”苏晚意吓了一跳,声音带着颤抖。
“我,林虎。”门外传来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被雨水打湿的沙哑。
苏晚意愣了一下,连忙跑去开门。门一打开,一股夹杂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林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额前的碎发紧贴在额头上,原本黝黑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箱,另一只手还扛着一捆干柴,看到苏晚意站在门口,浑身湿淋淋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窗……坏了?”林虎的目光越过苏晚意,落在那扇破损的窗棂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晚意点点头,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嗯,被风吹断了,雨一直往里面灌……”
林虎没再多说,直接走进屋里,将那捆干柴放在墙角,然后打开工具箱,里面斧头、锤子、钉子等工具一应俱全。他走到窗边,看了看破损的窗棂,又摸了摸旁边的木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木头……早该换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斧头,开始清理断裂的木屑。
苏晚意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工具,心里的恐慌渐渐平息了下来。林虎的身影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可靠,他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林大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苏晚意想问他怎么会过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林虎头也没回,手里的斧头起落有致,将断裂的窗棂修整干净:“听到声音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苏晚意的心猛地一跳。原来,他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雷声时不时地响起,苏晚意下意识地往林虎身边靠了靠,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松木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心里那点害怕也消散了不少。
林虎从工具箱里拿出几根新的木条,比量了一下尺寸,然后用锤子小心翼翼地钉在窗棂上。他的动作很熟练,每一下锤击都精准有力,不多时,断裂的窗棂就被他用新木条加固好了。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松动的地方,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或许是雨水),对苏晚意道:“暂时……没事了。等天晴了,换扇新的。”
苏晚意看着那扇虽然简陋但已经不再漏雨的窗户,心里充满了感激:“林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虎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然后走到墙角,拿起那捆干柴,抱到灶台边:“湿柴……不好烧,这个……干的。”
苏晚意这才注意到,那捆干柴竟然一点都没被雨水淋湿,显然是林虎特意保护好的。她看着他将干柴整齐地码放在灶台边,心里那股暖流再次涌了上来,比刚才喝了热汤还要暖和。
“林大哥,你浑身都湿透了,快坐下歇歇,我给你煮碗姜汤驱驱寒吧?”苏晚意连忙说道,转身就要去拿碗。
林虎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回去了。”
他说完,不等苏晚意再挽留,就拿起工具箱,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林大哥!”苏晚意急忙叫住他,“这么大的雨,你等雨小点再走吧!”
林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没事,我……习惯了。”
说完,他便推开房门,一头扎进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中,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苏晚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出现,默默地帮忙,然后又默默地离开,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关上门,转过身,看着屋里那扇被修好的窗户,还有灶台边那捆干燥的木柴,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沉默寡言的猎户,一次又一次地向她伸出了援手。
她走到灶台边,拿起一根干柴,放在手里摩挲着,那干燥的触感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她生起炉火,用林虎送来的干柴煮了一锅姜汤,热气腾腾的姜汤驱散了屋里的寒意,也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喝着温暖的姜汤,苏晚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对门的方向。林虎的屋子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这一夜,暴雨依旧,雷声也时不时地响起,但苏晚意却睡得格外安稳。因为她知道,即使窗外风雨再大,隔壁那座简陋的木屋里,住着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修好的窗棂洒进屋里,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苏晚意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的积水已经退去,对门的林虎正在院子里劈柴,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听到动静,林虎停下手中的斧头,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晚意走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林大哥,昨天晚上,真是太谢谢你了。”
林虎摇摇头,闷声道:“小事。”
“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苏晚意认真地说,“林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林虎看着她,黝黑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低下头,继续劈柴,声音低沉:“不用……报答。”
苏晚意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这个男人,就像山上的石头一样,坚硬,沉默,却又无比可靠。
“对了,林大哥,”苏晚意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你拿来的干柴,我还没用完,等下我给你送回去吧?”
林虎劈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不用,你……留着用。”
“那怎么行?”苏晚意坚持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东西还是要还给你的。”
林虎没再说话,只是劈柴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
苏晚意看着他,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报答他。或许,就像上次那样,做一顿丰盛的饭菜送到他家去?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溪田村的清晨,因为一场暴雨后的晴天,显得格外清新。而苏晚意和林虎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场暴雨中,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扇被修好的窗棂,不仅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也似乎打开了两人之间那扇无形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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