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一夜之间,从一座肃穆的亲王官邸,变成了一座阴森可怖的炼狱。萧玦抱着苏冉冰冷僵硬的“尸体”回到王府时,整个人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他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和绝望,所过之处,温度骤降,仆役们纷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没有将苏冉安置在听竹苑,而是直接抱回了自己的寝殿——那座象征着王府最高权力、从未有女子踏入过的禁地。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那张宽大冰冷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用锦被仔细盖好,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然后,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午后到黄昏,再到深夜。萧玦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寝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他眼底的万丈寒渊。
赵擎端着膳食和汤药在门外跪了许久,最终只能无奈地退下。
白逸辰来看过一次,搭了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留下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让他静一静吧”,也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所有人都以为,王爷是伤心过度,需要时间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然而,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萧玦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冰眸中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毁灭一切的火焰。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苏冉冰冷的脸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儿……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死?你怎么敢死?!”他的指尖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凉和僵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
但随即,一种强烈的、不合逻辑的直觉,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不对!这一切太巧了!柳依依的突然出现,她的“失足”落水,还有……她之前一次次决绝地要求“结束”!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死?!这会不会是她逃离他的……一场戏?!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地滋长起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悲伤,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暴戾!
“来人!”萧玦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划破了死寂的夜空!赵擎和数名心腹暗卫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殿内。
“给本王查!”萧玦冰眸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昨夜麟德殿外,所有当值侍卫、宫人,一个不漏,全部抓起来!严刑拷问!柳依依!给本王带过来!还有……昨夜下水打捞的人,接触过‘尸体’的人,全部隔离审讯!”
“王爷……”赵擎面露难色,“宫内的人……动用私刑,恐怕……”
“怕?!”萧玦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赵擎的衣领,眼神疯狂,“本王的女人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还跟本王说‘恐怕’?!什么规矩!什么陛下!谁敢阻拦,格杀勿论!”此时的萧玦,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什么权谋权衡,什么君臣之道,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出真相!如果她是真的死了,他要所有相关之人陪葬!如果她是假的……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抓回来!然后……然后……他不敢想下去,那股毁灭的冲动几乎要将他吞噬。
“是!属下遵命!”赵擎从未见过王爷如此模样,心知劝阻无用,只能咬牙领命。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靖王府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地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所有昨夜在太液池畔当值的侍卫、太监、宫女,都被秘密抓来,经历了惨无人道的酷刑拷问。萧玦甚至亲自持鞭,将几个负责打捞的太监抽得皮开肉绽,厉声逼问他们是否对苏冉做了手脚。
然而,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林姑娘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打捞上来时已无气息,身体僵冷,与溺毙之人无异。这些供词,如同冰水,一次次浇在萧玦疯狂的怒火上,却无法熄灭,反而激起了更深的偏执。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他又将目标转向了柳依依。
柳依依被两个暗卫从病床上粗暴地拖到萧玦面前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王……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萧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昨天,你跟微儿说了什么?是不是你逼她的?!”
柳依依泪如雨下,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明鉴!依依只是见林妹妹神色不对,好心上前关心几句,谁知她……她竟想不开……王爷!依依冤枉啊!”
“冤枉?”萧玦冷笑,猛地一脚踹在柳依依身边的茶几上,茶几瞬间粉碎!“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你屡次三番陷害微儿,昨日偏偏那么巧出现在那里?!说!是不是你背后有人指使?!”
柳依依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没有!真的没有!王爷!依依对您一片痴心,怎么会害林妹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才会……”
“闭嘴!”萧玦厉声打断她,眼中杀机毕露,“赵擎!给她用刑!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就在这混乱疯狂之际,白逸辰急匆匆地赶来,看到地牢里的惨状,气得胡子直抖:“萧玦!你疯了吗?!这样滥杀无辜,能让她活过来吗?!”
萧玦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白逸辰:“白前辈!你告诉我!微儿她……真的没救了吗?!她的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逸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镇定,怒道:“异常?能有什么异常!脉息全无,身体僵冷,不是死了是什么?!你小子是不是魔怔了?!赶紧给我停下这些混账事!”
萧玦死死盯着白逸辰,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白逸辰硬着头皮与他对视,手心却捏了一把汗。这混小子,直觉太可怕了!
最终,萧玦似乎没有从白逸辰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挥了挥手,示意将柳依依带下去严加看管,却没有再继续用刑。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地牢昏暗的顶棚,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查不到任何疑点?难道……她真的就这么狠心,用这种方式离开他?不!他不接受!
“赵擎!”他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本王令!即刻起,封锁京城四门!许进不许出!全城搜捕!给本王挨家挨户地找!任何可疑人员,任何可能与微儿有关联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翻出来!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顿,那个“死”字仿佛烫伤了他的喉咙,最终化为更深的狠厉,“……也要见尸!”
这道命令一下,整个京城瞬间风声鹤唳!靖亲王的铁骑和暗卫如同疯了一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横冲直撞,盘查一切可疑之人,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就连皇帝都被惊动了,派了内侍前来询问,却被萧玦直接挡在了府外!疯了!靖亲王彻底疯了!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他竟然要搅得天翻地覆!
而此刻,真正“已死”的苏冉,正躺在萧玦寝殿的那张床上,在“龟息散”的药效下,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她完全不知道,外界因为她的“死亡”,已经掀起了一场怎样的惊涛骇浪,那个她一心想要逃离的男人,正为她陷入怎样万劫不复的疯狂。
萧玦的疯狂搜寻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京城被翻了个底朝天,地牢里塞满了“可疑人员”,连护城河都被暗卫们摸了好几遍。
然而,并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所有的审讯结果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事实:林七小姐确系溺水身亡,尸体已呈僵硬,并无异状。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萧玦最初的狂怒和怀疑。他开始不得不面对那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她真的死了。
那个鲜活、倔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怒火又让他无可奈何的女子,真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赵擎再一次禀报搜寻无果,并小心翼翼地建议“让林姑娘入土为安”时,萧玦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暴怒。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寝殿里,守着那张空荡荡的床(苏冉的“尸体”已被移入冰棺),烛光映照着他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脸,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冰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按靖王妃的规格……准备后事。”
赵擎心中一颤,靖王妃的规格?!王爷这是……要正式给林姑娘名分?在她死后?他不敢多问,低头应道:“是……那陵墓……”
“就选在……西山别苑后面的梅林。”萧玦闭上眼,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楚,“她……喜欢那里。”
他记得去年冬天,她曾站在别苑的梅树下,仰头看着雪花落在红梅上,那时她眼中难得有了一丝纯粹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
“是,属下立刻去办。”赵擎红着眼眶退下。他知道,王爷这是用他所能给的最隆重的方式,来祭奠这份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就已阴阳两隔的感情。
靖王妃薨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以亲王正妃的规格下葬,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人唏嘘红颜薄命,有人嘲讽靖王情深到近乎痴傻,更有人暗中揣测这背后是否另有政治意味。
葬礼那天,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秋雨,更添几分悲凉。西山梅林,新修的陵墓前,仪仗肃穆,白幡飘扬。棺椁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陪葬品琳琅满目,堪比皇室宗女。
萧玦穿着一身玄色蟒袍,面色苍白如纸,在赵擎的搀扶下,亲自为棺椁执绋。他全程一言不发,冰眸空洞地望着那巨大的棺木,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柳依依也穿着一身素缟来了,哭得梨花带雨,俨然一副未亡人的姿态,却被萧玦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靠近。
永宁侯府的人也来了,张氏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永宁侯林宏远则是一脸惶恐和复杂。仪式繁琐而沉重。
当棺椁缓缓放入墓穴,泥土开始掩埋时,萧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被赵擎死死扶住。他看着那一点点被泥土覆盖的棺木,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一同埋葬。从此,这世间再无那个敢跟他顶嘴、敢对他翻白眼、让他又气又……放不下的林微了。
“封墓。”司仪官高亢的声音响起。巨石落下,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葬礼结束后,宾客散去,梅林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新坟一座,和守在坟前如同石雕般的萧玦。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王爷,节哀……回去吧。”赵擎撑着伞,低声劝道。
萧玦一动不动,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们先退下……让本王……一个人待会儿。”
赵擎无奈,只好带着侍卫退到远处警戒。而此时此刻,在那具刚刚下葬的、奢华棺椁之内,却正在发生着截然不同的事情。
冰冷的棺椁内,原本“死去”的苏冉,长长的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假死药“龟息散”的药效正在逐渐消退。
她事先服下的另一种延迟起效的解毒丹药,开始在体内发挥作用,中和残留的毒性,并刺激着她的生机复苏。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人逐渐浮出水面,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她能听到外面泥土掩埋的闷响,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人声。成功了……她心中默念,强忍着身体因为长时间假死而产生的僵硬和冰冷,以及解毒丹药带来的阵阵心悸和虚弱。
她不能急。必须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等到夜深人静。白逸辰告诉过她,棺椁内壁有一个隐秘的机关,连接着一条早已挖好的逃生密道。这是张叔通过七巧阁的能工巧匠,利用修建陵墓的机会秘密设置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梅林的呜咽声。苏冉积蓄着体力,艰难地移动着僵硬的手指,摸索着棺椁内壁。
终于,在头顶上方某个位置,她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棺椁内侧的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味的潮湿空气涌了进来。
苏冉心中大喜,虽然几天没有吃喝,但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从洞口爬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黑暗、潮湿的密道,仅容弯腰前行。她不敢停留,沿着密道摸索着向前爬去。每爬一步,浑身都像散架一样疼,但自由的渴望支撑着她。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奋力爬出洞口,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草丛生的山坳里。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成功了!她真的逃出来了!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是张叔安排的心腹。
苏冉踉跄着走过去,车夫立刻下车,无声地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干净的粗布衣裳、一些银两和干粮,以及一张简易的地图。
“小姐,快上车吧。此地不宜久留。”车夫压低声音道。
苏冉点点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西山别苑的方向。梅林深处,那座新坟孤寂地立在那里,而那个男人……此刻是否还在坟前?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有解脱,有歉疚,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绊。但很快,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情绪压下。
从现在起,林微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苏冉。
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她迅速换上粗布衣裳,将头发随意挽起,钻进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夜色之中,朝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马车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同时,西山梅林,萧玦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苏冉的坟前。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亲自拟定的碑文——“爱妻林氏微之墓”。
“微儿……”他低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楚和迷茫,“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连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梅林的沙沙声,如同呜咽。一滴冰冷的液体,终于从他干涩的眼角滑落,砸在墓碑前的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他以为他埋葬的是爱情,却不知他亲手放飞的,是一只注定要搅动风云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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