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容允岺独自立于长公主府最高处的飞檐阴影之下,监控着四方动静。
他刚刚将最后一份关于一位被贬老将动向的密报传回。
任务暂告一段落,识海深处,沉曦滚了几圈,苏醒过来。
【大人,这个小世界初步探查已完成,这次气运汇聚之核心,正是主人噢。更巧合的是,您竟然是主人的暗卫!】
容允岺心神不动,在识海中回应,“嗯,这个身份正好。”
【大人说得是。】沉曦应道,语气中带着慨叹,【只是…主人与过往记录中的形象有所不同,手段之果决,心性之坚韧,远超资料所述。三年前那场导致她神魂受创的意外,应该另有隐情。此番归来,怕是要将这大雍朝堂,搅个天翻地覆了。】
容允岺目光掠过长公主寝殿那依旧亮着灯的窗口,那里烛火勾勒出一个沉静的身影,“她只会做得更好。”
沉曦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无需言说的信任,灵光微颤,恭敬回应:【是,大人。已同步这个小世界时序。我们将以此身份,守护并记录主人重掌乾坤之路。】
容允岺不再多言,玄色身影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锐利的眼,始终注视着那扇窗,以及窗内那正在运筹帷幄、注定要颠覆整个王朝的身影。
他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
又过了几日,宫中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并非雷霆震怒,而是一道看似温和的宣召:皇帝体恤皇姐“病体初愈”,特召入宫一叙,以慰姐弟之情。
旨意传到长公主府时,独孤沉甯正在庭院中擦拭那根龙骨鞭。
鞭身已被烈酒清洗得干干净净,暗金色的鳞纹在日光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
她听完内侍尖着嗓子宣读完那粉饰太平的旨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声:“本宫知道了,更衣后便入宫。”
传旨的内侍偷偷抬眼觑她,只见这位抚宁长公主神色平静,甚至眉眼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全然不似传闻中暴起伤人的疯魔模样,也和三年前那副怯懦畏缩、任人拿捏的姿态截然不同。
内侍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多看,连忙躬身退下,脚步都比来时急促了几分。
独孤沉甯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内殿。
早已候在廊下的容允岺无声上前,如同她的一道影子,在她身后半步处跟随。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唯有在她需要时,才会显现出存在。
侍女们捧着繁复华贵的公主规制朝服鱼贯而入。
独孤沉甯在镜前张开手臂,任由她们伺候穿戴。
厚重的礼服一层层加身,象征着身份与束缚。
她抬眼,目光掠过镜中映出沉默立于殿门阴影处的容允岺。
“允岺。”
“殿下。”容允岺应声上前,单膝触地,垂首听令。
“点一队府卫,随行。”她的指令简洁明了。
“是。”容允岺没有任何疑问,领命后身形便悄然后撤,再次融入阴影中去安排。
独孤沉甯的视线随即转向轩窗之外,越过公主府的朱墙碧瓦,投向那座巍峨皇城的方向。
皇帝独孤恒州,她的好弟弟。
这三年,他纵容甚至乐见那个异世魂魄冯茜占据她的身体,看着她顶着公主名号却行止不堪,对陈伦及其背后势力的种种挑衅与不轨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她刚清理门户,废了陈伦,他倒想起来要“叙姐弟之情”了?
无非是试探。
试探她的态度,她的底气,她是否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姐姐”。
也好。
独孤沉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正好让她亲自去看看,她这位沉溺丹术、宠信奸佞的皇弟,如今究竟昏聩到了何种地步,这龙椅,他还能坐得稳几时。
侍女为她系上最后一根绶带,镜中之人雍容华贵,眉目间冰封的锐利。
她转身,朝殿外走去,裙裾曳地,环佩轻响,每一步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静力量。
容允岺已带着一队精干府卫静候在门外,玄甲森然,无声地昭示着长公主府不容侵犯的威严。
*
马车辘辘,驶过帝都的青石长街。
窗外的景致似乎与三年前别无二致,朱门高户,市井喧嚣。
独孤沉甯靠坐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内,却能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颓靡,街角流民多了些许,巡城卫兵的眼神带着散漫,连天空都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霾。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合着某种丹药的古怪甜香,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间。
皇帝独孤恒州并未端坐于象征权力的龙案之后,而是懒散地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
他脸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眼底带着被酒色和丹药侵蚀出的青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羊脂玉佩,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气神被掏空后的虚浮。
见独孤沉甯在内侍引导下步入,他稍稍抬了抬眼皮,扯出一个看似亲切,却未达眼底的笑。
“皇姐来了,快免礼。”他声音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沙哑,“朕听闻皇姐前几日身子不适,还动了怒气,如今可大好了?”
语气故作随意亲昵,那目光却像浸了油的细针,不动声色地刮过独孤沉甯的眉眼、姿态,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流露出的怯懦、狂躁或不安。
独孤沉甯依制微微屈膝,动作标准却毫无谦卑之感,随即便自行站直了身体,挺拔如修竹。
她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的审视,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的气场,与这奢华却透着腐朽气息的御书房格格不入。
“劳皇上挂心,”她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一室令人不适的沉凝,“不过是清理了一下府中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奴才,活动了活动筋骨,反而觉得气血通畅,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废掉当朝驸马、血溅庭院,真的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独孤恒州眼底的阴霾迅速被笑意掩盖,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锐利。
“皇姐还是这般快人快语。只是…那陈伦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驸马都尉,皇姐下手是否…重了些?如今外面流言纷纷,于皇姐声誉有碍啊。”
他语重心长,仿佛真心为她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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