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二年六月,京城已入了夏。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日渐炽烈的阳光下,沉默地蒸腾着往昔的威严。
自醇亲王载沣于月初轻车简从,悄然离京南下天津后,这座庞大的宫城,仿佛一艘失去了最后一道外部缆绳的巨舰,虽仍漂浮于水面,却更深刻地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内在的凝滞之中。
从隆裕皇太后和年幼的皇帝溥仪,到四位太妃(瑾妃、瑜妃、珣妃、瑨妃),再到内务府大臣世续、绍英,以及各级官员、太监、宫女,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都依旧按部就班,维持着天家应有的体面与规矩。
隆裕皇太后的起居依旧定时定点。
她或在长春宫佛堂内焚香诵经,香烟缭绕中,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悒与疲惫;
她手中仍会接到由内务府呈递上来的、用黄绫裱封的“奏折”,但那多是关于宫内用度、祭祀典礼的例行公文。
所幸这些呈递上来的奏折,只须再复核一遍,查阅皇帝处理手段是否妥当!不似从前那般耗费思绪精力。
然而那份《退位诏书》与《优待条件》的副本,始终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山,压在她的心头,也框定了她所有的活动范围。她不再过问宫墙外的风云变幻,或者说,她已无力过问。
皇帝凌霄的世界则是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在太监和嬷嬷们的簇拥下,他的生活被严格规范在紫禁城几座宫殿之间。
每日固定同伴读们读书、习字、锻炼骑射,偶尔参加一些必须的宫内仪式,与各位太妃请安问候。
更多的便是每日散学后,在养心殿内和内务府总管大臣马佳绍英进行询问,商议处理各种奏折事物,进行批阅。
载沣的离开,对凌霄而言,或许只是生活中某个模糊的背景人物的缺席,但却在处理宫廷事务中时刻受着醇亲王载沣的影响。
凌霄时刻忧心醇亲王载沣南下天津后的一系列举措行动,每每有电报或书信传递至紫禁城,总是无比关心。
四位太妃深居各自宫中,日子过得更是波澜不惊。
她们的生活重心似乎只剩下礼佛、针黹和遵循着繁复的宫规度过每一天。她们彼此之间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共同维系着这后宫表面上的平静。
改革后的内务府成了这座紫禁城实际运转的核心。
总管大臣们每日依旧点卯、议事,处理着皇宫内部庞大而琐碎的事务:发放俸银、采办物资、筹备祭祀、修缮宫殿、管理皇庄田产……一切似乎都与从前无异。
但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如今他们管理的,不再是一个统治天下的帝国中枢,而仅仅是一个依据《优待条件》存在的、特殊的“小朝廷”。
更是有民国政府袁大总统按插了审核部门至内务府,对内务府每一笔资金用途进行监管、审核、批复。
他们的权力止步于宫门,他们的工作,更像是在精心维护一个巨大而珍贵的历史标本。
各级官员、太监、宫女们,也依旧循着旧日的轨迹,小心翼翼地完成着自己的分内工作。
洒扫、值守、传膳、司仪……动作依旧恭敬,礼仪依旧周全。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往日的宫闱秘事、权力倾轧,似乎都随着时代洪流的冲击而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对未来的茫然。
他们如同这座宫殿里的精密零件,依旧在转动,却不知这架庞大的机器将驶向何方。
载沣的离去,像抽走了最后一丝与外部现实强权直接联系的底气。
整个紫禁城,从太后到洒扫太监,都更加彻底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他们按部就班地生活着,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循规蹈矩,来对抗宫墙外那个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维持着爱新觉罗家族最后的一抹尊严与幻影。
宫墙内外,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夏日阳光透过养心殿的落地明瓦,落在御案堆积的奏折与电报上。
案头一侧,整齐码放着醇亲王载沣自天津陆续送回的信札与电文,封皮上墨迹新鲜,日期相连,像一串紧锣密鼓的心跳。
皇帝凌霄指腹抚过封口火漆,目光沉静,心里却已将诸务分门别类:一边是天津皇室产业的清理与处置情况,一边是畿辅皇庄土地丈量的进度与尺度。
殿中只余朱笔划过纸面的细碎声,和自鸣钟悠长的滴答。
天津皇室产业的处置要点
产业清单与权属核验由载沣全权做主,先厘清在天津的皇室产业底数:房产、仓栈、码头、典当、银号与未过户的田契地券;
对“宫产”“王产”“私产”三账并核,标出产权瑕疵与诉讼隐患,形成可分、可售、可留三类目录,并附每一处产业的地契影印与估值清单。
醇亲王载沣对皇室产业处置路径与原则以“稳定、止损、留根”为基础。
对位置要冲、现金流稳定的商业与仓储,先行“托管经营”,择机引入信誉良好的商号合股,皇室只取定额股息;
对闲置或低效资产,依法公开变卖,所得银两分作三份:清偿宫廷日常、拨付皇庄丈量与赈恤、存入外国银行“皇室产业维持基金”;
对有历史纪念价值的宅第与园林,可“以公济公”,改作教育、博物之用,既保文脉,又减维护负担。
风险与监督设立“皇室产业清理专账”,由内务府总管、外国洋行会计双签;重大交易须由载沣与一位宗室大臣联衔具奏;对租息拖欠、隐匿转移、捏报估值者,一经查实,立予处分,并追赔损失。
皇庄土地丈量的推进与安排
在组织与法度上,由内务府成立“皇庄丈量总局”,统一尺具、图式与簿册;先立章程,后发照会,明令天津皇庄庄头限期呈报,严禁阻挠与改易地界。
以及醇亲王载沣详细提及并介绍了有关皇庄土地改革的设想,按照各种情况类别进行处置。
醇亲王载沣更是提及,若此次在天津皇庄试行,若有成效,便可以此为借鉴,向皇室所有皇庄产业进行改革。
每丈量完一处皇庄扫尾并汇总,呈报《皇庄丈量总册》与《地权变更清册》,据此办理赋役调整与租额核定。
对于皇庄善后与安置的安置事宜。
对丈量中出现的“飞洒”“诡寄”“冒认”等弊,依法更正;对确属无主或争讼久拖之地,暂归“官田”代管,待厘清后或还民、或拨作学田、义仓;对因界址变动受影响的佃户,给以一年缓冲,不使生计骤断。
皇帝凌霄看过种种措施与改革方案后决断批红。
醇亲王载沣所提方案与改革措施,与此前皇帝二人所商议处置办法,大致相近,考虑到了皇庄的民生、人权、经济、未来发展,以及关联皇室的声誉威望。
凌霄执朱笔,在载沣来电上圈出八字:“稳定为先,留根为本。”随即批道:
天津产业:着即照“托管—变卖—留用”三策施行,所有合同、估值与成交清册,限十日内送内务府复核存档;对典当、银号类资产,先行审计,防微杜渐。
皇庄丈量:由醇亲王协助民国政府土地清丈局全权负责,务必使每一处皇庄,在丈量过后确权土地,匆再有纠纷。
人事与经费:授醇亲王全权统筹产业与丈量两案,给“便宜行事”之权;所需经费由“皇室产业清理专账”先行垫支,年终并入总账核销。
朱砂落处,字字如钉。
凌霄缓缓合上折匣,抬眼看向殿外金瓦与梧桐的阴影,心中已有分寸:产业要清,田亩要实,人心要定。
只要这两件事办得稳,皇室的气脉便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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