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拉回小儿子的手,在小叔子和妯娌的炮轰之下,连忙缩着脑袋躲回丈夫身后,一脸血红。
宋兴旺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李二夫妇,又扫了一眼虽然一脸平静,却也难掩沉郁的李家少年,最后,他看了一眼李氏族长,冲其颔了颔首。
李氏族长知道,眼下这帮子,都是自家氏族,对方这是有意让自己拿主意。
想了想,他抬起苍老的手,制止了还欲说话的李二夫妇,目光肃穆地扫过栅栏外,他也多年未见的李大庄。
“大庄,你们咋突然回来了。”
老人言语平静,却难掩其中不快。
没等李大庄回话,又道:“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比咱们村户人家还要清楚,不好好在城里待着,冒着风险此刻回村作甚?”
“叔公..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狼狈不已的李大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县里...县里如今乱套了,死了...死了好几人了...我们实在是怕了啊!想着老家村子偏,总能安全些,这才...这才跑回来的。”
李氏族长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一刻间也仿佛更深了些:“怕?谁不怕?可你们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回来,万一路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村里,你让全村老小咋办?”
李大庄一听这话,心里更急,连忙保证:“叔公!村长!我们一路上都很小心,没跟外人接触,真的!”
“您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没病没灾的!您二老就让们进去吧,这回了村,就是回了家,天经地义啊!”
然而,就是这“天经地义”四字,却让一旁宋兴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与李氏族长并肩而立,说出的话,彻底断了李大庄一家念想:“大庄!话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什么天经地义!只有全村人的性命安危最大!”
“你说你们没事,谁能保证?”
“这病邪乎的很,听说有的人染上了,开头几天也是看着好好的!”
老人沉着道:“以防万一,你们绝不能进村!”
见村长把话说的如此决绝,族长也没有任何回旋的意思,一时间,李大庄心头那股被儿子顶撞,被弟弟弟媳指责,又被两位老人阻拦的邪火猛地一窜,脸色瞬间涨红,失声道:“兴旺叔,叔公!你们这...这也太不通人情了!”
“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这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你们就忍心把我们撩在村外吹冷风?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宋家村连自己落难回乡的族亲都不管不顾!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寒了所有在外讨生活族人的心?!”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李二心道不好,就欲上前替兄长找补两句时,却被李氏族长一拐杖支在前头拦了去路!
脸色骤然难看的老人上前半步,胡子气的直发抖,厉声道:“李大庄!你放肆!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们是为了全村着想,你倒好!竟拿大帽子来扣我们!岂有此理!”
宋兴旺更是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望着栅栏外的一家子,冷声道:“你们一路从县城回来,之所以没遇到外人,心里就没个什么想法?”
“眼下光景,哪个村,哪个镇不是封门闭户,禁止进出!”
老人目光忽而一凝,狐疑道:“咱这封村闭户的告令,是县令大人亲自签发,你李大庄就住县城,在大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对这些不知?”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抽丝剥茧,瞬间撕开了面前突兀出现的一家人那“无奈逃难”的伪装!
在场众人瞬间恍惚,皆反应过来,是啊!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禁令?
知道了禁令,他们怎会堂而皇之的出城,跑回了村?!
李大庄被问的哑口无言,甚至不知想到什么,一瞬间的光景,额头竟渗出了隐隐密汗。
钱齐平则面色忽的一白,下意识地避开了宋兴旺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钱氏更是紧张的攥紧了衣角,呼吸一滞!
他们,当然知道禁令!
之所以能够顺利出城,一路逃回村子,自是用了那不得见人的买通手段!
他们本以为,回到这偏远的村子,就能安全,远离城中恐慌。
却不曾想,村里防备竟如此森严!
更没想到,村长和族老,会如此不通人情,又如此谨慎精明,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们逃回村子的漏洞。
此刻,纵有千言辩解,也成徒劳。
宋兴旺的话一问出,场面便陷入可怕的寂静,只余李大庄粗重而慌乱的喘息之音。
李二看着多年未见的兄长,此刻被众人目光逼得无处遁形的狼狈模样,心中那口因侄儿李雨而生的负气虽然还没完全消散,但当看到大哥垂下头颅后堪堪露出的斑白鬓角后,一瞬间,所有的负气又变成了一股更为复杂难言的酸涩之意涌上心头。
他嘴唇微动,上前半步,打算开口替兄长说几句缓和的话,不求立刻放行,至少...至少别把场面弄得这么僵。
毕竟,真把人逼到绝路,万一他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心里也难安。
“村长,族长,我大哥他...”
李二斟酌两句,刚开了个头。
然而,就在此时...“宋爷!七叔公!”
一道清脆的少女之音从路的一头传来,瞬间打断李二未完之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家姐妹俩,正一路小跑,往这头匆匆赶来。
她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凝滞的气氛,陡然一松。
李二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跑来的宋家姐妹,尤其是目光落在宋小麦那张沉静从容的小脸上时,心头不由一动,隐隐觉得,或许...这丫头说不定能带来什么转机。
宋小麦跑的神情自定,倒是一旁被她连拖带拽的阿姐月娥气喘吁吁,额角见汗。
俩人到达众人跟前后,宋月娥先是飞快的瞥了一眼闪躲着眼神,不敢与她对视的少年,然后就站到了李二婶子跟前。
而宋小麦,则同样飞快的扫了一眼,不过她看的,却是正僵持不下的两方人。
当看到面色铁青的两位老人,一脸愤懑委屈的李大庄,以及紧抿唇角,眼神晦暗的少年后,她立刻明白,事情恐怕已经陷入了僵局。
也顾不得歇口气,她连忙上前,轻轻拉拉宋兴旺袖角,小声道:“宋爷,您和七叔公消消气,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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