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会战的硝烟，在历时六十八小时的地狱般鏖战后，终于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暂时性地沉淀下来。
这场战役的规模或许并非帕弥什病毒爆发以来最庞大的，但其烈度，却足以铭刻在人类文明最惨痛的战争史册上。
每一个参与其中、幸存下来的人都心知肚明，人类文明的战争潜力，绝无可能同时支撑两个“九龙会战”的消耗。
那短短六十八小时内，向着帕弥什狂潮倾泻而出的弹药，其总当量相当于一千四百一十亿吨tNt，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乎瞬间蒸发掉了全球近百分之二十的常规弹药储备。
几乎整个亚洲区域的空天轨道炮打击集群被调动至这片空域，如同神只投下的雷霆之矛，而作为最终手段的核弹，更是如同不要钱般砸下了两千余枚，在战场边缘和帕弥什密集区域绽放出毁灭的蕈状云。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惨烈的，而胜利后的喘息，也远非和平。
那片如同脓疮般盘踞在距离海岸线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帕弥什阴云从未散去，它们像一群耐心的鬣狗，每日都会发起数次小规模的、精准而恶毒的骚扰性攻击。
这使得九龙这座巨人伤痕累累的躯体的修复工作，步履维艰，进度被严重拖慢。
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挣扎着穿透尚未散尽的尘埃，将冰冷的光线投射在九龙主城墙那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上时，修复现场的喧嚣已然取代了夜晚短暂的寂静。
这里像是一个暴露在旷野中的、超巨型的露天工厂。
数十米高的重型工程机甲迈着沉重的步伐，液压系统发出沉闷的嘶鸣，它们粗壮的机械臂或吊装着重达数百吨的预制复合装甲板，或挥舞着巨大的焊枪，喷吐出刺目的蓝色电弧，将新的结构件与旧有的城墙骨架熔铸在一起。
更为先进的3d打印机与分子粒子重构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它们如同饕餮般吞噬着运送来的基础建材，在精密能量场的操控下，将普通的岩石甚至战场残骸，重构成强度堪比顶级钨钢的复合装甲模块，一层层地“打印”在城墙的缺损处。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引擎的轰鸣、以及电焊和粒子流特有的臭氧味。
灰尘和着水汽，在探照灯的光柱下肆意飞舞。
“第三区段！第三区段需要更多复合装甲板！快！在下一波潮汐来临前必须完成基础密封！”
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脸上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工程师，几乎是将喉咙贴在通讯器上嘶吼，他的声音在这片钢铁交响乐中显得如此微弱。
在城墙外侧，那道曾经被可怖巨兽强行撕裂、宽度足以让一艘战列舰通过的骇人缺口处，景象更为惊心动魄。
工人们如同蚂蚁般，悬挂在数百米高的柔性作业平台上，依靠安全绳维系着生命，在凛冽的海风中，小心翼翼地安装着能量传导矩阵和防御符文基板。
下方，海浪无情地拍打着嶙峋的断口，溅起浑浊的泡沫。
突然——
“呜——！！！”
刺耳至极、足以穿透一切噪音的防空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勐地响彻整个防线，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侦测到高强度帕弥什信号！非标准波动！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按预定路线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广播中传来指挥中心操作员急促而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远方的海平线上，那片原本还算平静的墨蓝色水域，开始涌现出黑压压的阴影。
不再是之前总攻时那铺天盖地、令人绝望的潮汐，但数量依旧可观，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高速向着海岸线逼近。它们是骚扰，是试探，更是赤裸裸的威慑。
“该死的！又来了！” 王工程师，这位负责城墙修复的总负责人，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控制台上，震得上面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抓起望远镜，看着那迅速放大的黑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愤怒。
“防空阵列启动！所有火力单位就位！工程单位立即转为防御姿态，保护关键设备和未固定结构！”
瞬间，城墙上的气氛从紧张的施工切换到了临战的肃杀。
原本忙碌的工程机甲纷纷放下手中的建材，厚重的装甲板迅速闭合，隐藏在机体内的近防炮和导弹发射巢探出头来，发出充能的嗡鸣。
士兵们沿着城墙奔跑，进入预设的战位，重机枪的枪口调整着角度，能量武器的电容开始闪烁。
一台正在吊装一块巨型装甲板的龙门起重机被迫紧急制动，液压系统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块悬在半空、重逾千吨的装甲板在惯性作用下危险地摇晃着，金属缆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将下方的一切砸成齑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爆炸与火焰交织的两个小时。
防空导弹拖着尾焰划破长空，在帕弥什集群中炸开一团团黑色的烟云与崩坏能碎屑；城防能量炮射出粗大的光柱，精准地点射着试图靠近的飞行单位；密集的弹幕如同金属风暴，清扫着低空突进的敌人。战斗的声音震耳欲聋，冲击波不时传来，让城墙微微颤抖。
当最后一只帕弥什飞行单位在远处海面被击落，化作一团燃烧的残骸坠入海中时，警报终于解除。
王工程师摘下安全帽，用力抹了一把脸，手上混合着汗水与油污。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施工现场，以及那块终于被小心翼翼放回地面的悬空装甲板，无奈地对身边的副手说……
“记录，本周第七次骚扰性攻击。疏散、防御、再恢复作业……光是今天上午的进度，就至少被拖慢了40%。它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突破，就是要让我们疲于奔命，无法修复！”
在曾经作为第二道防线、如今已残破不堪的铁岛区域，情况更加严峻。这些如同星辰般散落在近海的战争堡垒，大多在之前的战斗中受损严重，G-3和G-9岛甚至已经完全沉没，只在海面上留下些许漩涡和油污。
G-7区堡垒，这座曾经傲立海上的钢铁巨兽，如今一侧结构严重坍塌，歪斜着浸泡在海水中。
修复平台搭建在尚且完好的部分，工程师们正面临着水下修复的噩梦。
一名潜水员从浑浊不堪、漂浮着油污和碎屑的海水中艰难浮出，扒着平台的边缘，通过面罩通讯器，他的声音带着水声和疲惫：“报告…水下结构受损程度超出预期…西南侧三根主要基础支撑柱出现多处贯穿性裂痕，最宽处超过二十厘米！海床也有局部掏空迹象！必须立即进行水下焊接和灌注加固，否则下次大潮汐，整个G-7区都可能倾斜坍塌！”
就在工程团队负责人看着声呐扫描图，眉头紧锁地商讨紧急加固方案时，平台上的雷达操作员再次惊呼：“水下异常信号！多个高速目标正在接近！是帕弥什的水下单位！它们在对我们的水下作业区进行干扰！”
“护卫舰前出拦截！深水炸弹准备！所有水下作业人员立即上浮！快！” 舰队指挥官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数艘一直在一旁警戒的驱逐舰立刻开足马力，冲向信号来源方向。
很快，海面下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一团团浑浊的浪花翻涌而上。
虽然成功驱离了这些如同水下恶鬼的帕弥什单位，但“龙嵴”堡垒至关重要的水下加固作业，不得不再次无限期推迟。
“它们很清楚我们的弱点在哪里，” 舰队指挥官站在舰桥上，望着渐渐平复的海面，面色凝重得如同脚下的钢铁……
“专挑我们修复的关键节点，进行精准而恶毒的骚扰。它们在和我们打一场消耗战，一场针对我们意志和资源的战争。”
在九龙市区，修复工作的挑战同样艰巨，甚至更为复杂。
由于帕弥什的空中单位如同幽灵般不时掠过城市上空，大型空中起重机的使用受到严格限制，这些“空中巨无霸”极易成为活靶子。
许多高层建筑的修复、大型设备的吊装，不得不依靠效率低得多的地面机械和人力完成，进度缓慢。
在一次由市政官员、逐火之蛾后勤代表以及各工程队负责人参加的紧急协调会议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必须优先修复核心能源枢纽和主干防空网络，”
一位头发花白、眼镜片厚如瓶底的市政工程师指着全息投影上标红的多处区域，声音沙哑地强调，“这是城市恢复运转和防御的命脉！但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力感，“每次帕弥什的骚扰，哪怕只是小股部队的渗透，都会造成新的破坏，摧毁我们刚刚铺设的线路，炸毁我们才修复的变电站。我们是在一边建造，一边看着它被摧毁！”
一位来自前线防御部队的指挥官，脸上还带着硝烟的痕迹，补充道，他的语气带着铁锈般的苦涩：“更糟糕的是，我们的防空系统本身也在会战中受损严重。修复它们的同时，还要依靠这些半残的系统来抵御攻击……这感觉，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一边修补漏水的船体……”
夜幕降临，但九龙并未沉睡。巨大的探照灯如同巨人的眼眸，将惨白的光柱投向废墟、海面以及仍在施工的城墙。
工程车辆的轰鸣声、金属的碰撞声、以及偶尔突然响起的、针对零星渗透单位的短促防空警报，交织成一首属于战后创伤期的、特殊而悲怆的夜曲。
工人们分成三班倒，在探照灯和自身头灯的光芒下，争分夺秒地抢修着那些关乎生存的关键设施。
“看那边！” 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工人，突然指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遥远的、帕弥什集群盘踞的海域，点点幽绿色的生物荧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如同无数漂浮的、充满恶意的鬼火，无声地嘲笑着人类的努力，时刻提醒着所有人——威胁，从未远离。
尽管困难重重，尽管每一次进展都可能被下一次袭击所抵消，修复工作仍在顽强地推进着。
一种沉默的、固执的韧性，支撑着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
每当帕弥什的袭击被打退，刺耳的警报声解除，工程师和工人们就会默默地、迅速地返回各自的岗位，清理爆炸残骸，修复被流弹击中的设备，继续那未完成的工作。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疲惫却坚定的眼神。
“小子，看什么看，害怕了？” 一位脸上布满皱纹、手指粗糙如树皮的老焊工，在短暂的休息间隙，对着那个之前惊呼的年轻学徒说道，他点燃一支劣质卷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们不能被它们吓倒。它们越是这样骚扰，越是证明它们怕我们恢复过来！记住，我们每焊好一块钢板，每接好一根线缆，这城墙就结实一分，这座城市就安全一分。我们多一分胜算，就是给那些怪物多一分难受！”
在城墙某个已经初步修复、重新部署了警戒力量的区段，守军设立了一个临时观察点。
观察员裹着厚厚的防风大衣，抱着高倍率电子望远镜，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监视着远方那片孕育着威胁的海域。海风带着腥咸和寒意，吹拂着他略显僵硬的脸庞。
“它们想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拖垮我们，耗尽我们的资源和耐心……” 观察员对着望远镜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如鹰，“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站在这里，还有一盏灯在亮着……我们就绝不会让它们得逞。”
修复，在炮火的间歇中继续。希望，在废墟的缝隙里生长。九龙，这座饱经摧残的城市，正在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顽强地愈合着自己的伤口……
………………
几周的时间在忙碌与焦灼中飞逝，九龙废墟上的清理与修复工作仍在断壁残垣间艰难推进，但真正决定人类文明命运的目光，已更多地投向了那片深邃、寂静，却又暗流汹涌的宇宙空间。
在月球轨道上，人类文明迄今为止最宏伟的太空造物——方舟，正以恒定而优雅的姿态缓缓旋转。
从远处看，它像是一根修长而精致的银色手指，指向无垠的星海。
仔细看去，这根“手指”上环绕着四、五道巨大的同心圆环，它们如同星辰锻造的手镯，以不同的速率缓缓转动，利用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在环内空间模拟出约等于地球三分之一的重力环境，成为了人类在太空中赖以生存的脆弱家园。
方舟，连同月球背面的永久基地、老而弥坚的国际空间站、游弋在近地轨道的太空防御舰队、如同悬顶之剑的空天卫星轨道炮打击集群，以及那连接天地、如同神话中巴别塔的太空电梯……这些共同构成了人类如今在太空中的全部力量支点。
与九龙战场上泥泞、血腥、充斥着爆炸与呐喊的惨烈景象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冰冷、有序，充满了科技赋予的精密感。
银白色的金属通道四通八达，全息投影屏幕上流淌着无尽的数据流，无人运输艇如同工蜂般在固定的航线上悄无声息地穿梭。
然而，在这近乎完美的秩序与平静的表象之下，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无处不在。
通道中行人的步伐更快，神色更凝重；每一次系统警报的轻微鸣响，都能让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心跳漏掉一拍；透过巨大的弦窗望向地球，那颗曾经蔚蓝的星球，如今时常能看到某些区域闪烁着不祥的、代表帕弥什污染的暗红色斑块，如同美丽的容颜上蔓延的腐烂疮疤。
在方舟最大的居住环内，靠近核心轴线的区域，是世界临时政府总长办公室的所在地。
与旧时代联合政府那些充斥着奢华装饰、象征着权力与腐败的办公室截然不同，这个房间朴素得近乎严苛。
房间不算宽敞，墙壁是未经修饰的冷灰色合金板，反射着顶棚均匀洒下的、略显苍白的灯光。
一张标准制式的金属办公桌，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雕刻；搭配的椅子同样是冰冷的金属骨架与耐磨的合成纤维坐垫。
房间一角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铺着白色床单的铁板床，那是总长偶尔（或者说经常）熬夜后短暂休息的地方。一张简单的双人沙发，面料普通，看起来坐上去也不会太舒适。
办公桌上，除了一台不断闪烁着待处理文件提示灯的终端外，最显眼的就是另一台造型更加复杂、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量子通讯终端，那是用于与地球前线、各大战区以及最高机密单位进行即时联络的生命线。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唯一的“装饰”或者说“储物设施”，就是一个靠墙放置的透明展示柜。
柜子里没有古董，没有名画，只有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荣誉证书、勋章——有些已经陈旧，有些还带着战火的痕迹——以及一些被翻看得边角起毛的战争理论、历史和社会学书籍。
这个柜子，或许是这间冰冷房间里最具有“价值”和“温度”的物件了。
这就是苏尔特的房间。一位通过铁血政变、推翻腐朽旧联合政府上台的军人领袖的居所与办公地。
此刻，他又穿上了那身笔挺的、对他而言象征着责任与无上荣耀的墨蓝色将帅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他坐在坚硬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他从未弯曲的意志。
他面前展开的是一面透明的柔性光屏，上面显示的，并非经过删减、用于稳定民心的对外战报，而是关于不久前那场九龙会战的、最原始、最残酷的绝密作战报告。
字里行间，充斥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数据和描述：能量层级无法估算的拟似律者、颠覆物理常识的空间凝固、长度超过三百公里的星空巨兽、那足以撕裂世界的金色光柱、以及那尊由凯文力量复刻而来的、名为「示现此世之兽」的终极兵器……
由于居住环自转产生的离心力，这里模拟着大约三分之一的地球重力。
苏尔特无需启动鞋底的电磁吸附装置，也能如同站在大地上一般，稳稳地站在合金地板上，感受着这微弱却真实的“脚踏实地”之感。
他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投向办公桌旁那面巨大的弦窗。
窗外，是永恒的黑暗宇宙，点缀着冰冷的星辰。
更远处，一艘刚刚结束巡逻任务、正在指定泊位进行维护的“星鲸”级空天巡洋舰，如同一条金属铸造的巨鲸，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由于距离遥远，它看上去只是一个反射着太阳光的、微小的银色光点，但其蕴含的毁灭性力量，却足以震慑一方。
“巨鲸……” 苏尔特无意识地低语，报告中外海那头恐怖生物的影像与窗外这人类科技的造物在他脑海中重叠，带来一种荒谬而沉重的冲击感。
“这片土地……不，这颗星球，这个宇宙，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甚至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曾经满怀理想与热血，坚信只要推翻腐败，集中力量，人类就能凭借科技与勇气，从崩坏与帕弥什手中夺回失去的家园。
然而，现实的残酷一次次将他的信念击得粉碎。九龙报告中的那些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战争的范畴。
或许，在这颗古老的星球上，在这片浩瀚的星空间，寿命仅有百年、如同蜉蝣般的人类，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偶然间闯入了一场属于更高层次存在的、残酷游戏的过客。
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彻底改变。它不再是争夺领土、摧毁基地、消灭有生力量的常规战争。
人类甚至……连“如何战胜”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还摸不清门道！敌人是什么？它们从哪里来？它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根本性问题，如同迷雾般笼罩着前路。
“他妈的……”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和巨大的无力感勐然涌上心头，苏尔特勐地一拳砸在坚硬的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将面前的透明光屏狠狠摔在桌上，屏幕闪烁了几下，顽强地没有熄灭。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额角青筋隐现。但仅仅几秒钟后，那属于军人的、刻入骨髓的纪律性与沉稳，又强行将这股失控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直，只是紧握的拳头指节依旧有些发白。
他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战火中燃烧的城市、士兵年轻而疲惫的脸庞、阵亡通知书上冰冷的姓名、还有那些为了守护文明火种而前仆后继、最终连名字都未能留下的英雄……
“我时常在想……”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迷茫，“这场战争，真的有尽头吗？那些付出了一切的英雄和战士，他们的牺牲，他们的青春，他们的一切……难道最终换来的，只是一个注定的、无意义的结局？从遥远的家乡来到这血腥的战场，在前线百战余生，熬白了头发，最终却可能连为何而战都无法明确……”
苏尔特长久地思考着。是啊，剥去总长的光环，卸下将军的肩章，他本质上，也只是一个被时代洪流推上风口浪尖的普通人。面对这席卷整个种族、甚至可能涉及宇宙本质的灾难，他个人的力量，他这具血肉之躯，又能真正改变什么？他能为这个濒临绝望的世界，带来什么？
就在这沉重的思绪如同蛛网般将他缠绕时，房间里响起了格式塔中央AI系统那特有的、毫无情感起伏的合成语音，清晰地将信息广播而至：
【总长先生，内博士已在62号会客厅内等待。重复，内博士已在62号会客厅内等待。】
这声音打破了房间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苏尔特勐地睁开眼，眼中的迷茫与脆弱瞬间被收敛，重新被坚毅和冷静所取代。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因刚才情绪激动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将桌上摔落的光屏扶正，关闭了那份令人压抑的绝密报告。
“我知道了。” 他对着空气平静地回应，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有力。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弦窗外那艘如同微小星尘的“星鲸”巡洋舰，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门口。无论前路如何迷雾重重，无论敌人何等可怕，只要他还站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人类文明还有一丝星火未灭，他就必须走下去，思考下去，战斗下去。
合金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关闭，将房间的孤寂与沉重，暂时锁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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