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倒映着烛火,却吸不进半分暖意。陈锋——或者说,此刻占据着大周王朝八皇子周烨躯壳的灵魂——缓缓抬起一只手,指腹擦过镜面里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触感冰凉,指尖下的皮肤细腻得过分,带着长期沉溺酒色的虚浮,与他前世在烈日暴雨下奔波送餐、被风霜磨砺出粗粝质感的皮肤截然不同。一股强烈的割裂感撕扯着他,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件不合身、且沾满污秽的华服。
“周烨…”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被强行凿开堤坝的污浊泥沼,带着刺鼻的酒气、甜腻的脂粉味、以及无数扭曲的呻吟与尖笑,狠狠冲撞进他的意识深处!
“呃——!”
陈锋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单手猛地撑住沉重的铜镜边框才勉强稳住身形。镜面在他掌下嗡嗡震颤。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炸裂:
——雕梁画栋的暖阁内,金樽美酒,轻纱曼舞。几个身段妖娆、仅披薄纱的身影在靡靡丝竹声中纠缠着一个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青年。那是周烨。他大笑着,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粗暴地灌进身侧一个少年口中,少年呛咳挣扎,眼中含泪。
——京郊别苑,华灯初上。周烨醉醺醺地策马狂奔,马蹄踏碎路边小贩的菜摊,身后是家仆嚣张的呼喝和百姓惊恐的躲避。一个白发老妪跪地哭嚎,她的儿子被马蹄带倒,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宫墙深处,某个嫔妃的寝殿外。周烨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角,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争执与啜泣,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扭曲的兴奋笑容……
荒唐!无耻!下作!
属于陈锋的灵魂在怒吼,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这些记忆碎片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欲望、残忍的放纵和对他人尊严的肆意践踏。周烨的人生,就是一场在权势温床上腐烂发臭的狂欢!他不仅是个废物,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记忆的洪流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地冲向那个关键的节点——死亡的终点。
画面骤然变得昏暗、摇晃,如同醉眼朦胧的视角。依旧是那间奢华到极致的寝殿暖阁,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头晕的甜香。几个模糊的、几乎不着寸缕的身影在巨大的床榻上痴缠。周烨(或者说,他的身体)正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心脏狂跳如擂鼓,血液仿佛在燃烧。
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端着一只白玉酒杯递到“他”唇边。那只手,白皙细腻,指甲染着鲜艳的蔻丹,尾指微微翘起一个诱人的弧度。酒杯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妖艳的深紫色,在暖阁暧昧的光线下流转着不祥的光泽。
“殿下,这是西域新贡的‘醉仙酿’,最是助兴…”一个娇媚入骨、带着奇异沙哑质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吐息温热地拂过耳廓。
周烨(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大笑着仰头,任由那冰凉的、带着奇异花香的液体滑入喉咙。辛辣、甘甜、随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瞬间从咽喉烧到四肢百骸!
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极致的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意识,又在下一秒被更恐怖的力量狠狠撕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攥住,猛地收紧!无法呼吸!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和濒死的剧痛!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最后的画面碎片里,一抹急速消失在雕花窗棂外的裙裾残影,还有那裙裾上,用金线勾勒出的、一只振翅欲飞的神鸟图案——凤凰?朱雀?还是别的什么?
“噗通!”
陈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这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冲击,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铜镜底座,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脊背滑落,很快浸湿了内里单薄的丝质寝衣。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那颗属于周烨的心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沉重而稳定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沛然的生机,冲刷着那残留在身体深处的虚弱和毒素带来的阴冷麻痹感。属于陈锋的意志,如同一块被反复捶打的精铁,在这记忆熔炉的煅烧和死亡回放的淬炼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和冰冷。
这不是意外!更不是什么狗屁“马上风”!
那杯酒!那个女人!还有最后那惊鸿一瞥的鸟形绣纹!
这是谋杀!一场精心策划、针对大周八皇子周烨的毒杀!而自己这个倒霉的穿越者,恰好顶替了这个将死之人,一脚踏入了这致命的漩涡中心!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隔扇门外,传来春桃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到极点的询问,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声闷响吓坏了。
陈锋猛地抬起头,镜中的眼神已敛去了所有惊涛骇浪,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生涩的、大病初愈般的虚弱感,故意让脚步声显得沉重踉跄。
“滚进来。”声音嘶哑,带着周烨标志性的暴躁不耐烦。
隔扇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春桃惨白着小脸,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头死死埋着,根本不敢看陈锋一眼,抖抖索索地问:“殿…殿下有何吩咐?刘姑姑…刘姑姑去太医院给您取安神的汤药了…”
“水。”陈锋言简意赅,走到床榻边坐下,闭目揉着额角,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是!是!奴婢这就去!”春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陈锋睁开眼,眼底寒光一闪。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时间理清思路、更需要时间掌控这具身体里那股蛰伏的、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但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蛇,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答案很快揭晓。
仅仅半个时辰后,隔扇门外响起一阵刻意放轻、却难掩趾高气扬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尖细阴柔、拖着长调的声音:
“八殿下——?老奴奉太子殿下口谕,前来探视。殿下,您可方便?”
来了!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太子周霆!周烨记忆里那个表面宽厚仁德、实则心机深沉、视所有成年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哥!在周烨“马上风”暴毙的丑闻刚刚传开、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当事人还惊魂未定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来了!
是试探?还是补刀?
陈锋迅速躺回床上,拉高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惊魂未定”神色的脸,眼神涣散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
门被不客气地推开,甚至没有等待里面的回应。一个身着深青色宦官服、面皮白净无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太监,带着两个同样穿着宦官服、但气势明显低了一截的小太监,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墨味和檀香的阴冷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为首的老太监,正是太子东宫的心腹总管,赵德忠。
赵德忠那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像两把剔骨刀,瞬间扫过整个寝殿,最后钉在床上“虚弱不堪”的陈锋身上,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哎哟哟,我的八殿下啊!您可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赵德忠捏着嗓子,声音尖得刺耳,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针,“听说您昨夜在暖香阁…咳咳,龙精虎猛,勇冠三军啊!啧啧啧,这‘马上风’的凶险,寻常人沾上一点可就魂归地府了,您瞧瞧您,这不就挺过来了吗?可见殿下您啊,身子骨底子还是硬朗得很嘛!”
赤裸裸的羞辱!字字句句都在往“马上风”的丑闻上戳!那两个小太监低着头,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显然在极力憋笑。
若是真正的周烨,此刻恐怕已经羞愤欲绝,或者暴跳如雷,却只能换来对方更肆无忌惮的嘲弄和太子事后“关心兄弟”的虚伪表演。
陈锋藏在锦被下的手,缓缓握紧。体内那股沉寂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他翻涌的杀意,开始沿着四肢百骸无声地奔流、汇聚,带来滚烫的灼烧感和令人心悸的充盈感。他努力压制着,控制着脸上的肌肉,做出更加惊恐和屈辱的表情,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
“赵…赵公公…孤…孤冤枉啊…孤昨夜只是…只是多喝了几杯…不知怎的就…就…”他语无伦次,似乎羞于启齿,将周烨那种色厉内荏、遇事只会推脱的草包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赵德忠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废物就是废物,连辩解都如此苍白可笑。他踱步上前,假意弯腰查看,一只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却带着一股阴冷的力道,看似随意地按向陈锋藏在锦被下的肩膀——那位置,正是之前刘姑姑被无形劲风震伤手腕的地方!这一按,角度刁钻,劲力阴柔,绝非普通老太监应有的力道,更像是某种探查内腑虚实的阴毒手法!
“殿下身子虚,可要好生将养着…”赵德忠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指尖的阴力却已蓄势待发。
就在那带着阴冷探查之力的指尖即将触及锦被的刹那——
“滚开!”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陈锋喉咙里迸发!
他动了!
不是掀被,不是格挡!而是以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违背常理的速度和角度,裹在锦被下的右臂,如同一条从冬眠中惊醒的毒蟒,猛地向上弹起!
快!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被强行挤压错位的脆响,陡然在寂静的寝殿内炸开!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取代了赵德忠那虚伪的关切!他那张白净无须的老脸瞬间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眼珠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陈锋那只裹在锦被里的手,此刻正如同精钢铸造的铁钳,死死地、稳稳地攥住了赵德忠按下来的手腕!那只曾经在周烨身上显得软弱无力的手,此刻蕴含着足以捏碎生铁的恐怖力量!
赵德忠感觉自己的腕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生生捏成粉末!一股沛然莫御、霸道绝伦的力道,顺着被攥住的手腕,蛮横地冲垮了他蓄势待发的阴柔内力,如同滚烫的岩浆倒灌进冰封的河道,瞬间焚毁一切,直冲他整条手臂的经脉!
“噗!”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从赵德忠口中狂喷而出,溅在猩红的地毯上,如同盛开的妖异之花。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绵绵地就要瘫倒下去,却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吊住,动弹不得。
“殿…殿下…饶…饶命…”赵德忠魂飞魄散,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语不成调,看向陈锋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这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寻欢作乐的荒唐八皇子吗?这力量…这力量简直非人!
两个小太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裤裆处迅速洇湿一片,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们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里。
陈锋缓缓坐起身,锦被滑落腰间。他脸上那种虚弱、惊惶、屈辱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漠然。他看着眼前如同烂泥般吊在自己手上、口鼻溢血的赵德忠,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周烨的暴戾,只有一种俯视蝼蚁的、纯粹的冷酷。
他俯下身,凑到赵德忠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清晰地钻进老太监因剧痛和恐惧而嗡嗡作响的耳膜:
“回去告诉太子…孤的‘病’,好了。”
说完,他五指猛地一松。
“噗通!”赵德忠烂泥般瘫倒在地,剧痛和内力反噬的冲击让他瞬间昏死过去,身体还无意识地抽搐着,那只被捏过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骨头已经碎了。
陈锋看都没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赵德忠和那两个吓傻的小太监一眼。他掀开锦被,赤着脚,稳稳地踩在冰凉的地毯上。那股新生的、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奔流咆哮,如同驯服的猛兽,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感。
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雕花的窗棂。清晨凛冽的空气夹杂着深秋的寒意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窗外,是巍峨森严的皇宫,金瓦红墙在晨曦中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一个巨大的、吃人的囚笼。
远处宫道上,隐约有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那是宫廷禁卫在换防。更远处,重重宫阙之后,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在晨光中沉默矗立。
陈锋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一阵畅快的凉意。他微微眯起眼,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这片冰冷而危险的权力丛林,那里面不再是外卖员陈锋的茫然,也不再是荒唐皇子周烨的懦弱与荒淫,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原,冷静而炽烈。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感受着筋骨间奔涌的、足以捏碎钢铁的磅礴力量,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岭南王?废物藩王?”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寝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冰冷力量,“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把谁踩在脚下!”
窗外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凛冽。一场席卷王朝的风暴,正悄然在这个刚刚“死而复生”的荒唐皇子身上,凝聚起第一道致命的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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