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海浪打在礁石上。
陈默跪在湿滑的石头上,左手按着胸口。那里有个骨头形状的印记,一跳一跳的。他能感觉到一点热——是阿渔留下的。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身子冷得像冰。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左臂断了,还在流血。右眼什么都看不见。骨火快烧没了,只剩一点点红光,在手指上闪。
“快到了。”他小声说,“你听到了吗?灯在响。”
远处,龙宫浮在海面上。屋檐下挂着八盏骨灯,轻轻晃动。每盏灯都是用龙骨做的,灯芯是幽蓝的火。那火烧得很稳,好像永远不会灭。
阿渔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嘴唇发紫,声音很轻:“再往东……一点点。”
陈默抬头看。风太大,眼睛有点模糊,但他还是看见了——八盏灯中间,有一道裂缝,透出暗红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炭火。
他想站起来,腿一软,又摔在地上。就在这时,脚下的海水突然翻起来。
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海里冲出。
轰!
浪花炸开,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被掀飞。接着,一对像门板那么大的钳子破水而出,带着腥风,朝他头顶砸下来。
陈默躲不开,只能一把抱住阿渔,侧身滚开。两人重重摔在另一块石头上,后背疼得他喘不过气。
那东西上岸了。
是一只大螃蟹,有两丈高,壳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符文。那些符文发出红光,像刚沾过血。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雾。
它张嘴说话,声音不像人也不像动物:“龙宫重地,人类和野龙,不准进。”
陈默盯着它。这声音没有感情,又平又冷,连呼吸都没有。
他知道不对劲。
阿渔勉强抬起头,看了那螃蟹一眼,忽然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到空中。她用尽力气喊出一段话,声音短而急,像冰裂开,又像雷在闷响。
那是龙语。
螃蟹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抬起的钳子悬在半空,壳上的红光疯狂闪烁。那一瞬间,它眼里闪过一丝清醒。
陈默抓住机会。他把骨琴放在地上,右手拉住主弦,用力一扯。
弦断了。
但断掉的弦没落下,反而变成一条火线,飞出去缠住螃蟹右钳的根部。他手腕一抖,火线收紧,猛地一拉。
咔嚓!
壳裂开,黑血喷出来。螃蟹失去平衡,轰地倒进海里。
“谁在控制你?”陈默喘着气问。
没人回答。
海底传来震动——不是声音,是心里的感觉。一股怒气顺着海水冲进他的脑袋。
“拦住他们!”
是敖烈的声音。
话音刚落,海面再次炸开。螃蟹跳出水面,双钳合拢,直取阿渔的脖子。它的动作比刚才更快更狠,壳上的红光变成了黑色。
陈默来不及反应。
骨琴自己震了一下。
第二根弦自动弹起,像蛇一样绕过他的手臂,飞出去缠住螃蟹的脖子,狠狠一拉。
砰!
螃蟹被甩出去几十米,砸在远处的石头上。石头裂开,碎石乱飞。壳上全是裂痕,黑气从缝里冒出来。
陈默扶着琴站着,单膝跪地。他已经站不稳了。每次呼吸都像刀割喉咙,肋骨疼得厉害。
阿渔靠在他肩上,手指微微发抖。她额头上的骨戒开始发光,和远处的八盏骨灯一起闪。每闪一次,她的身体就抖一下。
“哥哥……”她低声说,声音很小,“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陈默皱眉。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她脑子里有什么在松动。记忆回来了。
他轻轻摸她耳后的鳞鳍。原本透明的鳍,现在变得灰暗。
“别怕。”他说,“我们马上就能进去。”
阿渔不再说话。她闭着眼,嘴角流出一丝血。
海面安静了。螃蟹倒下的地方,只剩一圈圈波纹。但陈默知道,它没死。那种被控制的感觉还在,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着海底某个人。
他低头看手里的骨琴。三根主弦断了两根,琴身上全是裂纹。这把琴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不能停。
药姑给的玉瓶早就空了。他把它塞进怀里,慢慢站起来。一条腿还在抖,但他撑住了。
龙宫的大门就在前面。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碰到那道裂缝。
他弯腰抱起阿渔。她轻得像一片枯叶。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爬行声。
他回头一看,螃蟹正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它的壳裂得更严重了,露出里面的黑色筋络。那些筋络像活的一样,在皮下扭动。
它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陈默。
然后,它举起一只钳子,指向龙宫的大门。
陈默停下脚步。
这不是攻击。
这是……指路?
他还来不及多想,螃蟹突然张嘴,吐出一块黑色的牌子。牌子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陈默走过去看。
是龙宫守卫令。正面写着“巡海”两个字,背面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划的。
他捡起牌子,反复看了看。
这时,阿渔突然睁开眼。她盯着那块牌子,瞳孔猛地缩紧。
“那是……我父亲的东西。”
陈默心里一震。
这块牌子不属于螃蟹。它是龙王的信物。
那它怎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要用来挡住龙宫的门?
他抬头看向宫殿。八盏骨灯还在摇,门缝里的红光忽明忽暗。
风更大了。
他抱着阿渔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螃蟹没有拦他。它站在原地,慢慢低下头,像是在行礼。
离大门还有十步。
五步。
三步。
陈默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那道裂缝——
阿渔突然抓紧他的衣服。
“等等。”
她声音发抖。
“门后面……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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