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等的……是她？万年前就开始等？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千年道行的白狐，在原本的世界修炼、渡劫，然后被系统绑定才来到这里。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仙界，从未有过云渺主殿，更从未有过……这位高高在上的顾衡仙尊！
她拼命在记忆的长河里打捞，试图找到一丝一毫与“万年前”、“仙界”、“顾衡”相关的碎片。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记忆清晰而连贯，从懵懂灵狐到修炼有成，再到雷劫之下的濒死……绝无可能与这位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仙产生交集。
除非……系统篡改了她的记忆？或者，她遗忘了一段极其重要的过往？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眼底的惊疑、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尽数落入了顾衡眼中。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因用力回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那双深邃墨眸中翻涌的暗流渐渐平息，重新覆上一层看似平静的冰层，只是那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无奈。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许，将她更稳固地圈在自己沁凉的怀抱里，隔绝了外界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的寒意。
“妩妩。”他唤她，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与他那张冰山脸截然不同的、近乎温柔的安抚意味，尾音微微拖长，像是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心尖，带着微凉的痒意，“别急。”
他的指尖从她下颌移开，转而轻轻抚上她的太阳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舒缓着她因竭力思索而紧绷的神经。
“想不起来，”他注视着她渐渐放松下来的眉眼，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地至理，“就不想了。”
那语气太过自然，太过理所应当，仿佛她“想不起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他，对此毫不在意。
这种全然接纳、甚至带着纵容的态度，反而让苏妩更加心慌意乱。她不需要他想起来？还是他笃定她迟早会想起来？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记得，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这种被完全掌控、却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感觉，让她这只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狐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控。
她仰靠在他臂弯里，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完美得不真实的下颌线条，感受着他指尖那点微凉的安抚，心头百味杂陈。震惊、疑惑、一丝隐秘的恐惧，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和纵容而产生的、细微的战栗与悸动。
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和委屈，像是下意识地反驳，又像是在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是……师尊，”她喃喃道，琉璃般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映着他清冷的身影，“我……我真的不记得……我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见过您？什么时候，成了您等待的那个人？
后面的话她没有问出口，但那未尽的语意，和她眼中全然的迷茫，已经足够清晰。
顾衡抚着她太阳穴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与她交汇。这一次，他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妩心头一跳。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将那点未明的情绪尽数敛去，重新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仙尊模样。他移开手指，转而用掌心极轻地覆上了她的眼睛，挡住了她所有探寻的视线。
眼前陷入一片带着他掌心微凉温度的黑暗。
苏妩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睫毛刷过他的掌心。
黑暗中，她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温和：
“睡吧。”
覆在眼上的手掌微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探究和迷茫都隔绝在外。苏妩僵直的身体，在他沉稳的怀抱和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一点点松懈下来。
她能感觉到他胸腔平稳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那清冽的冷香，此刻这气息仿佛成了唯一的锚点。
“……”他似乎又低语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含在唇齿间，像一片雪落入深潭，她没能听清，只觉得那语调低沉而绵长，带着一种古老的、她无法理解的韵律，像是在念诵一个尘封的咒语，又像是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叹息。
这感觉太过诡异，也太过……亲密。苏妩下意识地在他怀里缩了缩，试图在脑海里呼唤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小光球。
“甜甜？甜甜！”她在心中急切地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我的记忆是不是有问题？”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往常总会立刻跳出来，哪怕只是插科打诨或者惊慌尖叫的系统，此刻像是彻底断开了连接，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将她与系统的联系完全屏蔽了。
连系统都……查询不到？或者说，被干扰了？
这个认知让苏妩心底那点侥幸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她像是一脚踩入了无边迷雾，看不清来路，也望不见归途，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这个抱着她、声称等了她万年的、神秘而强大的男人。
思绪纷乱如麻，一会儿是顾衡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一会儿是他那句石破天惊的“你终于回来了”，一会儿又是系统失联的诡异寂静……挣扎、疑惑、一丝隐秘的恐惧，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因灵力消耗和情绪大起大落而产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上。
在他微凉却稳固的怀抱里，在那片被他掌心笼罩的黑暗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沉重的眼皮一下下耷拉下来。
最终，抵抗不过那席卷而来的倦意，她脑袋一歪，额头轻轻抵在他微凉的衣襟上，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竟是真的……睡着了。
确认怀中的人彻底陷入沉睡，呼吸平稳，身体完全放松下来，顾衡才缓缓移开了覆在她眼上的手。
月光与夜明珠的光辉重新洒落在她脸上，映照出她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里的狡黠与灵动，此刻的她显得格外安静无害，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是自然的嫣红，微微嘟着，带着点不设防的稚气。
顾衡垂眸，静静地凝视了她许久许久。那双万年冰封的墨眸中，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睡颜，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珍视，有沉淀了万古的疲惫，有深埋的痛楚，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专注。
他缓缓低下头，微凉的薄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一触即分。
那是一个冰冷，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情感的吻。
随后，他动作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沉睡的少女打横抱起，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他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那张万年寒玉云床，弯下腰，将她轻柔地置于床榻之上，甚至还细致地替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衣襟和发丝。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孤峭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内拉出一道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而缱绻到极致的嗓音，轻轻说道：
“晚安，”
“我的……”
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带着无尽岁月的重量与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妩妩。”
语毕，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然熟睡的少女，眸中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位高不可攀、淡漠出尘的仙尊。他转身，白衣拂过冰冷的玉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身影渐渐融入殿外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偌大的云渺主殿，只剩下夜明珠清冷的光辉，静静笼罩着云床上沉睡的少女，以及空气中，那缕尚未完全散去的、独属于他的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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