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站在原地,衣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紧。
南烁那句“后悔”在他心中激起骇浪,但那波澜之下,是不赞同与一丝隐忧。
沈煜看着御座上那个骤然显得疲惫的帝王背影,眼前却闪过许多年前,同样是这个帝王,在烛火摇曳的密室中,冷静残忍地布局——如何利用那个身份特殊的孩子,吸引朝野目光,为太子南承瑾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
如何一点点给予那孩子宠爱与重视,将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靶子”。
而他沈煜,一直是这个计划最核心的参与者和执行者之一。他见过年幼的允堂,那孩子眼神干净,每次接近都像一只试图靠近温暖的幼兽。
“陛下,计划推进至今,已非一日之功。各方势力牵扯,无数双眼睛盯着。此时若戛然而止,前功尽弃尚在其次,只怕会引火烧身,反噬的力道……我们未必承受得起。”
沈煜微微抬眸,目光看向南烁微颤动的手背。
“箭已在弦,现在说停,已经来不及了。”
南烁没有抬头,声音闷闷传来。“……朕再想想。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南烁这语气里的不确定让沈煜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陛下心乱了。
因为那个他们亲手塑造、又亲手推向结局的“棋子”。
御花园内,秋色已深,百花凋零,唯有几簇晚菊在萧瑟的风里强撑着一点残艳。
允堂带着东远,沉默地走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
允堂依旧是一身素色,身形单薄,东远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扫视着周围,尽管伤势未愈,腰背却还是挺得笔直。
他们本意是出来透透气,重华宫的压抑几乎让人发疯。却不料,在一条岔路口的转角,与另外两行人撞了个正着。
为首的是南承瑾,以及几个随侍的宫人。
南承瑾穿着一袭杏黄色常服,面容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眉眼间是积压的郁色。
另条道上是南承瑜。
南承瑾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允堂。在目光触及允堂那张冰冷面孔的刹那,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避开,脸上血色褪尽,眼神慌乱地垂下,盯着自己鞋尖前的一片落叶,不敢与允堂对视。
脸上满是无处遁形的狼狈。
南承瑜也愣了一下,看着对面神色漠然的允堂,又看了看一边的太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三条小径,三个人,就这样隔着数步的距离,僵持在原地。
氛围变得安静了,连风吹过枯枝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允堂的目光淡淡扫过南承瑾那副愧疚的模样,又掠过南承瑜,心中讥诮。
这就是他曾经真心唤过“太子哥哥”,曾经以为可以依赖的兄长。一个两次三番对他下毒手,一个曾真的想杀他到后面的选择沉默。
最终还是南承瑜往前挪了半步,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允堂,真巧,你也来逛园子?今日天气……尚可。”
允堂没有回答,连目光都没有在南承瑜身上停留,只是看着南承瑾。
“太子殿下安好。”
这一声“太子殿下”,疏离冰冷。南承瑾双手紧紧攥着衣袍,紧握成拳。
“允堂,太子他身子不适,你看……”
“五哥多虑了,我只是向太子殿下问安而已,并无他意。”
“看来太子殿下确实凤体欠安,连句话都回不得了。既如此,就不打扰殿下静养了。”
说完,允堂不再看那两人一眼,径直迈步,从旁边那条空着的小径走了过去。东远紧随其后,经过太子身边时,目光暗暗在南承瑾身上剐了一下。
直到允堂和东远的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后,南承瑾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南承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太子,臣弟先行一步。”
南承瑾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走在另一条小径上的允堂,东远跟在他身后,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殿下,您何必……与他们多言。”
允堂脚步未停,目光望着前方枯寂的园林景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不过是……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这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演着戏。
允堂抬眼望向那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一片冷寂。沈煜……那个南烁最信任的伴读,他曾在远远地瞥见过。
那人那时候看向自己的目光,审视权衡,没有恶意也没善意。
在沈煜那样的人眼里,恐怕自己这个“过于看重感情”的十五殿下,未有可能比不上那个代表着“国本”和“大局”的太子吧。
允堂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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