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空气凝滞如铁。赵小满手持税粮竹筹,目光如炬,逼视着面如死灰的里正和族老。她的话如同最终审判,悬在每个人头顶,等待着落下。赔偿,惩处,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赵家人坐立难安,也让里正骑虎难下,颜面扫地。
里正的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应下,意味着他权威尽失,且要亲手处罚给他送过钱的赵家;不应,那丫头的威胁言犹在耳,真要闹到县衙,他吃不了兜着走。他艰难地张开嘴,试图找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和稀泥:“这个……赔偿自然是要……只是具体数额还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祠堂外原本屏息围观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隐约传来马蹄声和嘈杂的人语,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祠堂这边而来。
“怎么回事?”
“外面谁来了?”
村民们纷纷回头张望,窃窃私语。
里正的话头被打断,心下正烦躁,也皱眉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挤开人群跑进来,对着里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里、里正老爷!县……县里来人了!是户房的差爷!骑着马,带着文书,说是……说是巡看秋粮长势,提前摸底的!”
“什么?县里户房的差爷?”里正心里猛地一咯噔,这个时候县衙来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再也顾不上赵小满和赵家那点破事,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狠狠瞪了在场众人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都给我安分点!谁也不许胡闹!冲撞了县差,谁都没好果子吃!”
说完,他赶紧挤出祠堂,脸上瞬间堆起殷勤热络的笑容,朝着马蹄声来的方向迎去。族老们和赵家人也慌了神,面面相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也跟着涌出祠堂,想看看风声。
赵小满心中也是一动。县衙户房?秋粮摸底?她的心跳忽然加速,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机会!这或许是彻底解决此事,一劳永逸的天赐良机!
她深吸一口气,将地契和竹筹紧紧攥在手心,也快步跟了出去。
只见村中土路尽头,两匹瘦马正嘚嘚而来。马背上骑着两名身着皂隶服、腰挂牌票的差人,神色倨傲,正是县衙户房下乡办差的惯常模样。里正早已小跑上前,点头哈腰地牵住马辔头:“哎呀呀,不知两位差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为首的胖差役勒住马,用马鞭随意指了指周围的田地,官腔十足:“嗯。奉县尊大人谕,巡查各乡秋粮情状,预估收成,以便统筹税粮。你这赵家屯,情况如何啊?”
里正正要回话,冷不防旁边一道清瘦的身影猛地冲了出来,直接拦在了马前!
正是赵小满!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将脊梁挺得笔直,双手高高举起那卷地契和几根竹筹,声音清晰而悲愤,如同杜鹃啼血:“青天差爷在上!民女赵小满有滔天冤情陈诉!求差爷为民女做主!”
这一下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里正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喝道:“赵小满!你疯了!快滚开!惊扰了差爷办差,你担待得起吗?!”他上前就要拉扯。
那胖差役也被这突然拦马告状的一幕弄愣了,随即不悦地皱起眉头。乡下纠纷他见得多了,甚是麻烦,通常都是呵斥了事。他马鞭一扬,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王二婶,眼见此景,脑中瞬间明白了赵小满的决绝意图!这丫头是要借县差在场,把事彻底捅破!她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多年来被欺压的愤懑、对赵小满的怜惜、对赵家无耻的痛恨瞬间爆发!
“差爷明鉴!”王二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猛地冲出人群,重重跪倒在赵小满身边,对着马上的差役连连磕头,“差爷!这丫头冤啊!天大的冤枉!赵家族人欺她孤女,夺她田产,砸她房屋,抢她活命粮和织布的棉纱!光天化日,行同强盗!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这些小民妇孺做主啊!”
她的哭诉如同一个信号!
紧接着,刘氏也哭喊着跑出来跪下:“差爷!俺们都能作证!赵家他们不是人啊!”
曾经受过赵小满帮助、学过堆肥沤粪的寡妇颤巍巍地出来跪下。
几个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妇人,看着眼前景象,想起自家苦楚,也被带动着,红着眼圈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七八个妇人,甚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跟着母亲出来,跪倒了一片!
她们或许不懂大道理,但此刻,赵小满的勇敢和王二婶的爆发,点燃了她们心中积压的屈辱和不平!她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跪地磕头,哭诉证言!
“差爷!赵家抢东西!”
“他们还打人!”
“那地就是小满丫头开荒种出来的!俺们亲眼所见!”
“他们还逼里正欺压人!”
妇孺们的哭诉声、磕头声、证言声混杂在一起,虽然杂乱,却汇成一股悲愤交加、无法忽视的声浪,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灵。
这场面,远比任何精心准备的诉状都要来得震撼人心!
两名县差彻底愣住了。他们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村妇刁民纠缠,呵斥几句就能打发,却没料到竟是这般群情激愤的场面!这么多妇人孩童跪地哭诉,指向一致,这案情恐怕不简单!尤其是涉及到田产抢夺、毁屋劫财,这已触犯律法,若处理不当,闹将起来,他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里正和赵老蔫、赵铁柱等人早已面无人色,浑身发抖,想辩解,却被那悲愤的哭诉浪潮压得开不了口,想阻止,又怕更加触怒差役。
胖差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收起倨傲神色的同伴,又看向跪在地上、双手举着证据、眼神倔强不屈的赵小满,再扫过那些跪地哭诉的妇孺,最后目光严厉地瞪向冷汗如雨的里正。
“怎么回事?!”胖差役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官府的威严,“里正!你这屯子里竟有如此强梁恶行?你身为里正,是如何治理的?为何不报官?”
里正腿一软,差点跪下,支支吾吾:“差爷……这……这是族内小事……正在调解……”
“调解?”胖差役冷哼一声,用马鞭指向赵小满,“你!把东西拿过来!还有你们,都起来说话!究竟何事,从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大板子伺候!”
赵小满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站起身,将地契和竹筹恭敬地呈上,然后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将赵家如何捏造祖产、如何打砸抢劫、里正如何偏袒、自己如何有地契和纳粮凭证等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赵家暴行和己方证据确凿。
王二婶等人也在一旁补充作证,哭诉赵家平日恶行。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群情汹汹。两名差役低声交谈了几句,很快有了决断。
胖差役将地契和竹筹归还赵小满,脸色阴沉地转向面如土色的赵铁柱、赵老蔫等人,厉声道:“好一群刁民!光天化日,强抢民财,毁人产业,践踏粮田,还敢欺瞒官府?尔等眼中还有王法吗?!”
他唰地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漆漆的锁链牌票(一种拘传凭证),厉声喝道:“赵铁柱!赵老蔫!还有昨日参与打砸之人,立刻滚出来!随我等回县衙禀明县尊大人发落!”
他又猛地转向几乎瘫软的里正,斥道:“你这里正昏聩无能,纵容族恶,调解不力,亦有失职之过!此事本差必如实回禀!你好自为之!”
锁链哗啦作响,差役如狼似虎地上前拿人。赵家人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丑态百出。
赵小满看着这一幕,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地契和竹筹。
王二婶和那些跪地的妇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光亮。
远山依旧沉默,但阳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祠堂前这片跪满了勇敢妇孺的土地。
县役天降,民情上达。
这场艰难的立足之战,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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