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味里的暖
厨房窗户没关严,风卷着槐花香溜进来时,周小宇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写作业。笔尖在田字格里歪歪扭扭爬着,鼻子却先一步捕捉到不对劲的气味——不是妈妈炖排骨的醇厚肉香,也不是微波炉热牛奶的甜腻,是种带着焦糊的、像晒干的树叶被点燃的味道。
“爸?”他喊了一声,笔尖在“晚”字的竖弯钩上顿出个墨点。
厨房传来锅铲落地的脆响,紧接着是父亲老周的声音,带着点慌:“没事没事,爸这就好——”话音未落,那股糊味更浓了,混着米饭的焦香直往人鼻孔里钻。周小宇放下铅笔跑过去,正撞见老周举着锅铲站在灶台前,背影僵得像块晒硬的年糕。
电饭锅里的米饭缩成焦黑的一团,锅底结着厚厚的硬块,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老周手忙脚乱地拔了电源,又扯过抹布去擦溅在灶台上的米汤,结果越擦越乱,白花花的印子糊了一片。
“糊成这样……”周小宇踮脚看着锅里的“黑炭”,小声嘟囔。他今年三年级,正是嘴刁的年纪,平时妈妈做的米饭总是松软带点甜,此刻看着这锅东西,嘴角忍不住往下撇。
老周转过身,围裙上沾着几粒米,额角沁着汗。他平时在汽修厂跟扳手螺丝打交道,满手的茧子拧得动生锈的零件,却对付不了一口电饭锅。“都怪我,”他挠挠头,声音有点闷,“看你妈出差前说这米好,想给你蒸个香喷喷的,结果接了个客户电话就忘了时间。”
周小宇没说话,眼睛瞟到料理台上的青菜。那是早上老周特意去菜市场挑的,油亮的绿叶上还带着水珠,旁边卧着两个圆滚滚的土鸡蛋。他忽然想起出门前,爸爸蹲在鞋架旁给他系鞋带,说今天一定做顿比妈妈还好吃的晚饭。
“要不……”老周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咱们刮掉糊的部分?底下说不定还能吃。”他找出不锈钢勺子,小心翼翼地往焦黑的米饭上戳,硬壳裂开时发出“咔嚓”的脆响,露出底下浅褐色的米芯。可没刮两下,连带着没糊的部分也碎成了渣。
周小宇突然拉了拉爸爸的衣角:“爸,我想吃蛋炒饭。”
老周愣了愣:“这糊米怎么炒?”
“就用这个,”周小宇指着锅里的碎米,“我看过妈妈炒,放鸡蛋和葱花就行。”他踮脚打开橱柜,把装着葱花的小罐子抱下来,又从冰箱里摸出番茄酱——那是他拌米饭的秘密武器。
炉火重新燃起时,老周的手还是有点抖。他往锅里倒了点油,油星子跳起来时,吓得他往后缩了缩胳膊。周小宇搬了张小板凳站在旁边,指挥着:“爸,鸡蛋要打散!对,像这样搅出泡泡!”
蛋液倒进锅里,瞬间鼓起金黄的圆饼,混着焦米翻炒时,奇怪的香味漫开来。糊味被鸡蛋的香盖了大半,还带着点烟火气的暖。老周笨拙地颠着锅,米粒却不听话地往外蹦,有几粒落在地上,滚到周小宇脚边。
“洒啦!”周小宇弯腰去捡,手指被烫得缩了缩,却笑得咯咯响。
最后盛在盘子里的蛋炒饭,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焦黑的米粒混着金黄的蛋块,葱花撒得东倒西歪,边缘还沾着点锅巴。老周看着盘子,脸有点红:“要不……还是点外卖?”
周小宇已经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焦米带着点苦,却越嚼越香,鸡蛋的嫩裹着葱花的鲜,咽下去时,喉咙里暖暖的。他又挖了一勺,往嘴里送时忽然想起什么,举着勺子递到老周嘴边:“爸,你尝尝。”
老周犹豫着咬了一口,糊味在舌尖散开时,他下意识地皱眉,却看见儿子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自己笑。“怎么样?”周小宇问,嘴里还塞着饭。
“嗯……”老周咂咂嘴,忽然觉得那点苦味里,藏着点说不出的甜,“比你妈炒的……有嚼劲。”
窗外的槐花香又飘进来,混着厨房里没散尽的烟火气。周小宇埋头扒饭,忽然说:“爸,明天还做这个吧,我想多放两勺番茄酱。”
老周看着儿子油乎乎的嘴角,忍不住笑了。他拿起勺子,往自己碗里也盛了一大勺,焦脆的米粒在齿间碰撞时,他忽然明白,原来最好吃的饭,从来都不在手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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