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所有人,包括陈兴,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这位如同神只般冷酷威严的洪武大帝。
会露出如此脆弱、如此绝望、如此…像个人的一面。
朱元璋哭嚎着,呜咽着,死死抱着儿子冰冷的身体。
仿佛那是他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依靠。他的眼泪鼻涕糊满了朱标的脸颊和衣襟,他也毫不在意。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只能紧紧抓住怀中这唯一的、却早已失去温度的“火种”。
“爹错了…爹不该…不该总跟你吵…不该总逼你…爹知道你累…爹知道你不容易…爹都改…都改!”
“你醒过来…醒过来看看爹啊标儿——!”
“俺的儿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带着浓重的、撕心裂肺的土腔,响彻整个寝殿!
这声音里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最底层农人失去唯一香火传承时那剜心蚀骨的痛!
“俺的标儿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撇下你爹啊——!”
朱元璋死死抓住儿子枯瘦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
动作癫狂而绝望,像一个最无助的老农在摇撼着地里枯死的独苗,妄图将它摇醒!
“你起来!你给俺起来!看看爹啊!俺就你这一个指望啊!”
你是俺老朱家顶门立户的独苗苗啊!你走了…你走了谁给俺摔盆扛幡?!谁给俺养老送终?!”
谁给俺守住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家业啊——!” 他哭嚎着,涕泪横流,混着鼻涕糊满了皱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子里硬生生掏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肉!
那是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对“绝户”的恐惧和对“香火”断绝的绝望!
他不再摇晃,而是猛地将朱标冰冷僵硬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
如同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把脸深深埋进儿子冰冷的颈窝,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发出如同老牛哀鸣般低沉、压抑、却又撕心裂肺的呜咽:
“俺的儿…俺苦命的儿啊…从小…从小你就懂事…跟着俺吃苦…放牛、拾柴…”
“没享到什么福…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当太子了…爹…爹还总逼你…总跟你吵…是爹不好…是爹混账啊——!”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承受的愧疚和痛苦。
他回忆着凤阳乡下那个懂事、帮他分担农活的小小身影,那是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指望和亮光。
“你走了…俺…俺可怎么活啊…这诺大的家业…交给谁?谁还能像你一样…真心实意地守着咱老朱家的根啊——!”
他哭嚎着,声音里是无尽的茫然和孤寂。
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妻子,如今又失去了唯一的、寄托了全部希望和传承的儿子。
这个曾经从赤贫中挣扎出来的老农。
此刻被彻底打回了原形——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痛断肝肠、在世间再无牵挂的孤寡老人!
他不再顾忌帝王的威仪,像一个最普通、最绝望的乡下老翁,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哭得捶胸顿足。
哭得在地上打滚,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鼻涕眼泪糊满了朱标的脸颊和明黄的锦被,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想用这最原始、最粗粝的哭嚎,宣泄那足以淹没一切的巨大悲痛。
殿内所有人,包括陈兴,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陈兴看着那个在冰冷地砖上翻滚哭嚎、如同疯魔般的老人。
看着他脸上那属于老农的、最质朴也最深刻的丧子之痛。
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耗尽心力,甚至动用了“神力”,终究没能留住标哥的性命。
而眼前这位失去独子的老农皇帝,其悲痛之深,远胜于史书上任何冰冷的记载。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意义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风雪在殿外呼啸。东宫之内,只剩下洪武皇帝朱元璋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恸哭声。
在死寂的宫殿中久久回荡,如同为这个注定悲怆的洪武时代,奏响了一曲最沉痛的挽歌。
烛火摇曳,将这对生死相隔的父子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老长,老长。
陈兴跪在阴影里,看着那绝望相拥的身影,只觉得这洪武三十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彻骨。
东宫的恸哭与风雪一同席卷了整个应天城。
太子朱标的英年早逝,如同抽走了洪武王朝的最后一根主心骨。
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巨大空壳。朱元璋在经历了那场撕心裂肺、如同老农丧子般的崩溃后。
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朽下去。
白发稀疏如霜草,腰背佝偻如老松,走路需要太监搀扶。
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依旧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和对江山永固的偏执。
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在巨大的悲痛与王朝延续的冷酷现实之间,朱元璋没有太多选择。
朱允炆,朱标的长子,年仅十五岁,文弱清秀,眉宇间带着几分其父的温润,
却少了那份经历世事磨砺的沉稳。
在朱标灵前,朱元璋颤抖着将象征储君的金冠,亲手戴在了这个稚嫩少年的头上,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允炆!从今日起,你便是皇太孙!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你父亲未竟之业,你要替他去完成!这江山社稷,你要替咱老朱家守住!”
朱允炆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压力和责任而微微发抖,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却努力挺直了脊梁:
“孙儿…遵旨!定不负皇祖父厚望,不负父亲遗志!”
陈兴站在百官前列,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允炆这孩子,他见过几次,聪慧好学,仁孝有礼,是个好孩子。
但将一个如此庞大、暗流汹涌的帝国交到一个未经风雨的少年手中?
陈兴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千斤。他知道,老朱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为这个少年,为这个自己守护了十多年的王朝,再多做些什么。
处理朝政的地点,从象征储君的东宫,移回了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乾清宫。
但气氛已截然不同。巨大的御案后,朱元璋依旧端坐,只是身形更加瘦小佝偻。
批阅奏疏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时不时需要停下来喘口气。
御案旁不远处,新设了一张稍小的书案。皇太孙朱允炆穿着特制的储君常服,正襟危坐,神情紧张而专注。
陈兴作为户部左侍郎、忠勇伯,依旧侍立在下首。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朱元璋开始有意识地让朱允炆参与政务。
他会将一些相对简单、或具有典型意义的奏疏挑出来,推到朱允炆面前。
“允炆,你看看这份陕西报灾请求减免赋税的折子,你怎么看?”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沙哑。
朱允炆连忙拿起奏疏,仔细阅读,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思索片刻,谨慎地答道:“回皇祖父,孙儿以为,灾情属实,当体恤民艰,依律减免赋税,开仓赈济。”
“嗯。” 朱元璋不置可否,浑浊的目光转向下首的陈兴,“陈兴,户部的意见呢?”
陈兴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太孙殿下所言乃仁政根本。”
“臣以为,除减免赈济外,当严令地方,由卫所协同府县,按户按丁直发赈粮,布、按二司遣员巡查。”
“敢有克扣者,无论品级,就地锁拿,报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他再次强调了“一手放粮一手举刀”的策略。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又看向朱允炆:“允炆,听见了?治国光有仁心不够!”
“还得有霹雳手段!底下那些官,十有八九是属饕餮的!不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再好的粮食也到不了百姓嘴里!”
朱允炆似懂非懂,连忙点头:“孙儿明白了!谨记皇祖父教诲!”
这场景时常上演。陈兴依旧是那个提供具体方案、剖析利弊的能臣。
朱元璋也依旧会征询他的意见,甚至有时会让他给朱允炆讲解一些财政赋税的具体运作。
但陈兴敏锐地感觉到,他与皇帝之间那种近乎“教导”的深度互动,正在减少。
更多时候,朱元璋的目光是落在朱允炆身上。
渐渐地,一些更敏感、更核心的议题,朱元璋开始刻意避开陈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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