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诡计?
纪川冷眼看着 S 将那两杯冒着细腻泡沫的啤酒摆到斑驳的木桌面上,指尖捏着杯柄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局促感,随后才在对面的卡座里落座,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商时砚的幻象就算了。纪川想。
也算得上是他们对症下药,精准打击他的软肋。
但S是什么鬼?
一股荒谬感混杂着被冒犯的怒意悄然升起。
他都已经是死了的人了,消费死者?
不……这感觉更像是死者反过来消费活人……
“回去,必须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 K那冰冷、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内响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短暂的清明。
纪川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枪身上蜷起。
回去?未必回得去了。
死人和死了好几遍的人都堂而皇之地冒出来,这里……看上去可不是什么等闲之地。
S将自己面前那杯啤酒往他这边轻轻推了推,金黄的酒液在杯壁上荡漾,折射出酒馆内暖黄的灯光,连带着杯壁凝结的水珠都晃出细碎、迷离的光晕。
纪川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给予那杯酒,他飞快而隐蔽地扫过酒馆的每一个角落——陈旧的木质酒架后、光线昏暗的吧台底下、甚至是被厚重帘布遮挡的窗户缝隙……每一处可能藏匿杀机的地方,都被他无声地探查了一遍。
S却似乎没察觉,自顾自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放下杯子时,厚重的玻璃杯底与桌面撞出“咔哒”一声,他指尖无意识蹭了蹭杯沿凝着的水珠,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
“你不喝吗?”
“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酒?” 纪川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仿佛S的存在只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S愣了一下,像是才猛然回忆起这点,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后颈,语气试图放松,却更显得刻意:“我还以为……我邀请你进来,你同意了,就是说明你已经开始松口,愿意喝点了呢。”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早说啊,早知道该给你点杯果汁的,或者牛奶?”
说完,他话锋突兀地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试图捕捉纪川那双始终游离的眼眸,声音压得很低:“哎,要不……你还是喝点吧?”
“都死了。人都死了,就别在意那么多生前的规矩了。”
死了。
……死了?
“死了”两个字,如同重锤猝不及防地敲击在纪川的耳膜之上!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了一瞬,仿佛所有的思维都被这两个字强行抽空。
随即,他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驳与抗拒:“谁死了?”
S被他这反应弄得猛地顿住,下意识回答:“……我们?”
“你……你难道不清楚?”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纪川,语气充满了困惑。
于是,纪川和S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干瞪眼状态。
S皱着眉,低头,盯着桌面的木纹思索了片刻,再抬眼时,语气沉凝了许多,带着强烈的不确定性和一丝莫名的担忧:“K,你……你不会是被暗杀的吧?就是那种……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那种?!”
纪川的眉毛瞬间拧得更紧,几乎要打结。他刚想张嘴,那句“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死了”的反诘几乎要冲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顿住了——
他确实……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在此之前,他在干什么?
所有的意识、所有的记忆链条,仿佛都该是理所当然地向前延伸,可偏偏就在“抵达此处之前”的那个关键节点,画面断裂了,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无法触及的黑暗。
那种感觉,就像一本至关重要的书,被人生生撕掉了最后一页。
想不通的事情像无数乱麻纠缠在心里,一种久违的、令人厌恶的失控感正从冰冷的指尖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纪川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烦躁。他双手抱臂,整个人向后靠进卡座椅背,将矛盾转向S:“那你呢?你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S闻言,也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近乎闲聊的随意姿态,抬手指了指自己腹部的大致位置:“这里,中了N 弹,具体几颗记不清了,乱枪打的。我猜……应该是失血过多没的吧。”
他甚至耸了耸肩。
纪川盯着他此刻完好无损、甚至连褶皱都显得平整的衬衫腹部,灰蓝色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可你看起来现在可完好无损。”
S嗤笑了一声,仿佛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幼稚,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更加随意,甚至带了点调侃:“人死了都这样!难不成你还想带着一身的弹孔血洞上天堂?那到底是去享福还是去继续受罪?”
他随手摸出根烟点燃,火星明灭间,眼神扫过纪川。
“更何况,我看你身上不也没有伤口吗?所以,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纪川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风衣的袖口因为抱臂的动作往下滑落了一小截,露出的皮肤光洁白皙,连一丝最细微的疤痕或旧伤痕迹都找不到。
心里莫名地窜起一阵空茫的、无所依凭的失落感。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仿佛那完好的手腕是什么刺眼的东西。
我是怎么死的?
他在心里无声地、严厉地追问自己。
答案却只是一片更深的、呼啸着的空白。
只有……
只有……那把p229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代表着仅有的一次机会。
这个认知突兀地跳出来,纪川的思维瞬间卡了壳。
……这是什么?
和我的“死”有关系吗?
好像没有……
等等,这里,真的是死后的世界吗?
如果是,为什么死后的世界,还会有无数个‘商时砚’追着他,想要他的命?
难道是某种内心恐惧的心理映射?
正当他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开始乱飘时,脑子里突然像是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了一下——
商时砚。
等等,商时砚?
他下意识地往身侧的邻座瞥去,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余光先是捕捉到一道沉静的、与酒馆喧嚣格格不入的黑影,再定睛看时,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邻座卡座里,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人。
在酒馆更加昏暗迷离的角落灯光下,商时砚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纯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直直地、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无声地凝视。
“呃!” S的反应比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纪川快了半拍。他整个人像是被电击般,“噌”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自己的啤酒杯。
杯子里金黄的液体剧烈晃动,泼溅出好几滴,洇湿了他深色的裤腿。他手里原本夹着的、刚点燃没多久的烟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掉在了地上,火星在木质的地板上闪烁。
S慌乱地赶紧用鞋底去碾踩,直到那点红色的光彻底熄灭,才仿佛松了口气。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烈的失态,S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摸向了后腰,瞬间拔出了配枪,枪口直指突然出现的商时砚,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戒备与警告:
“喂!哪里来的野鬼?懂不懂规矩?我们在进行私人对话,你凑什么热闹!”
纪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正面迎向商时砚的目光。
商时砚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身上半分,仿佛S的拔枪和呵斥只是空气。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着,在喧嚣又死寂的酒馆背景里,静止着。
没有人移动,没有人眨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S举着枪,有些僵硬地站在两人中间,警惕的视线在纪川和商时砚之间来回扫视,气氛有点尴尬。
他慢慢放下了举枪的手臂,另一只手挠了挠头,脸上些许尴尬,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们……认识啊?”
纪川猛地转头,像是被这句话惊醒,视线慌乱地晃了晃——落向墙角的阴影,又扫过S的袖口,最后才略显匆忙地钉在桌上那杯坠着水珠的啤酒上。
空气沉默着,仿佛过去了很久,只有酒馆远处的喧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最后,纪川极轻地吐出一个音节: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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