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过载了。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很久以前,或许是在某本旧书里翻到过的一句话——人总爱调和折中,你说屋子里太闷想开窗,没人会理你,但你要是说要把屋顶掀了,倒有人愿意过来帮你开窗了。
K这家伙……肯定也读过这话。肯定的。S想,不然怎么能把这套理论玩得这么溜?
要是K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我找了个伴侣,还是个男人”,S绝对会惊讶地无以复加,感慨一下世事无常,冰山也能融化。
可现在呢?
没有一点时间为K谈恋爱感到惊讶。
他满脑子只剩下噼里啪啦炸开的问号,猛地坐下放下酒杯,伸手朝着纪川比出一个“停”的强硬手势,语速都快了几分:“等等!你等等!”
“你刚才说——你杀了他几次?他还要反过来杀你?还有……男、朋、友?”
他忍不住抱着头晃了晃,“这几件事……它们能是串在一块儿的吗?!”
纪川似乎也被那口闷下去的啤酒激得有些发晕,跟着坐了下来。
惯性让他下意识往商时砚那边歪倒,不轻不重地撞在商时砚身上,引得对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他脸上和耳尖那层秾丽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人却已经摆出了一副抱臂斜靠的姿势,几乎是半倚在商时砚身侧,透着一股把积压心事不管不顾说开后的、异样的松弛感。
他甚至还挑着眉,带着点看好戏的神情,睨着对面纠结得快要把自己头发抓乱的S:“说了,就告诉你一点,剩下的自己猜。”
S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突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破绽,眼睛一亮:“不对啊!你一杯啤酒——就一杯!就能醉成这样?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呢?”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不够,往前凑了凑,身体几乎要越过桌面,语气严肃:“还有,最关键的是!你,我,我们现在都是‘鬼’了!鬼怎么还会再死一次?”
“再者说,你们是伴侣,是爱人!哪有互相杀来杀去的道理?这正常吗?按我活着的那些年积攒的经验来看,这完全不正常!你们训练营难道没教过基础的人际关系课吗?这根本不是正常情侣该有的样子!K,你就是耍我玩对吧?我看起比较好骗?”
纪川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这一连串的质问,只兀自盯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玻璃杯底还残留着一点湿润的痕迹。
他似乎觉得口渴,或者只是被酒精勾起了某种冲动,刚要起身去吧台再添酒,手腕还没完全抬起来,那只空酒杯就被商时砚一把抽走。
商时砚表情没变,依旧盯着纪川,手上动作干脆,连杯子被丢到哪都没人看清,只听见一阵“哐啷”响。
纪川:“……!”
S:“……”
纪川面子彻底挂不住了,瞪着商时砚:“你又不是真的……凭什么管我这管我那?”
商时砚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他垂眸,目光沉静地落在纪川因酒精和情绪而格外生动的脸上,语气平铺直叙:“我什么样,做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
纪川被这句话噎得一窒,哑口无言。
S刚抬起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试图插入这诡异的二人世界,就被纪川打断了。
“我没耍你玩,”纪川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带着一种懒于解释的疲惫,“我说的都是真的。但你理解不了……也正常。”
“毕竟……”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也不是真正的S。”
他盯着S骤然僵住、血色褪去的脸,继续用那种带着酒意地语调说:“你就是一串数据……扒了S的过往经历和性格模板,现在被拎出来……对付我罢了。”
话锋一转,他反问:“你不觉得你自己也很矛盾吗?你口口声声说鬼不会再死,可刚才商……”他微妙地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顺畅地念了出来,“商时砚出现的时候,你怎么下意识就举枪对着他了?”
“按你自己的说法,你都死这么久了,难道还没习惯——在这里,在这个意识的世界里,就算把人杀了,对方也不会真死的规矩?既然不会死,对方为什么要忌惮你的威胁呢?”
S梗着脖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强自争辩:“那么多年的肌肉记忆和职业习惯,我改不掉不行吗?难道我死了这一小会儿,就能把活了二十多年的老习惯全抹了?你讲点道理!”
纪川却摇了摇头,没再接他这个关于习惯的话茬,反而抛出了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那你还记得吗?在遇到我之前,在这个你口中的“死后世界”里,你都在做些什么?”
S被问得一愣,眼神下意识地开始飘忽,眉头紧紧锁起,似乎在回忆。
“不记得了吧?明明感觉脑子里塞满了以前的记忆,出过的任务,杀过的人,喝过的酒……可怎么翻,都翻不到‘抵达此处’之前那片刻的景象。”
“因为你就是一段程序,一段根据他遗留的记忆和性格模拟造出来的……”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假货。你没有真的经历,只有设定,你只会模仿他生前的动作,跟着他数据库里已经发生过的行为轨迹走,所以你想不起来这里之前,‘你’这个个体,在做什么,对吧?”
S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穿的复杂情绪,混杂着茫然和一丝不甘:“行!我承认,我确实不记得那段!可你呢?”
他反问纪川,“在酒馆外头撞见你的时候,你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就差把‘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这三个问题直接用刀刻在脸上了!你又好到哪里去?难道你要说,你自己也是一串数据吗?!”
“我确实不记得。”纪川答得异常干脆,没有一丝犹豫。“但我能想起来。”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商时砚,语气带着点蛮横:“我有挂。”他又动作利落地拔出腰间的p229:“我还有挂。”最后,他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因酒精有些氤氲:“我这里,也还有挂。”
S被他这近乎耍赖的三连“有挂”弄得彻底没脾气,往后一靠,瘫在椅子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语气充满了无力感:“兄弟,我看你是真喝醉了吧?我的天,我居然跟一个醉鬼在这儿扯了这么半天的逻辑和生死!真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纪川学着他的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动作因酒意显得有些迟缓:“行吧。”
他不再看S,转而伸手,轻轻扯了扯身边商时砚的衣袖,声音带着点依赖和催促,“我们走。”
S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残余的困惑和不放心:“就这么走?你们……去哪儿?”
“让他杀了我。”纪川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但他顿了顿,那双灰蓝色的独眼里,却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什么,骤然亮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然后……去查真相。”
S看着他那副样子,最终也只能耸了耸肩,语气里掺了点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无奈的意味,转向一直沉默的商时砚,像个操心的老友般叮嘱:“记得早点把这酒鬼带回去。他这酒量也太差了。”
“一杯啤的就开始满嘴胡话了——刚刚才说‘鬼’是杀不死的,这会儿又让你去杀他……哎,搞不懂你们俩这到底是在玩什么,头疼。”
话是这么说,但却是纪川拉着商时砚的衣袖,走到了酒馆那扇沉重的木门前。
他的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却突然停住,然后转过头,目光越过喧嚣的空气,再次看向还坐在原地的S。
酒馆内暖黄的光线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虚幻的边。
纪川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格外清晰得落入S耳中:
“可我又不是‘鬼’。”
S盯着他,表情凝固了一瞬。
酒馆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馆内暖黄的灯光孤岛般笼罩着纪川。
他眼神里那层因酒精而产生的迷茫薄雾似乎散去了些,他盯着S,语气变得郑重:
“虽然你……真的很像S……”
“但你和他……确实不一样……”
他顿了顿,像是在透过眼前这个由数据构成的“假货”,对另一个早已逝去、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灵魂说话:
“安全屋的那场爆炸……”
“还有你的死因……”
“我就要查到了。”
他的语速不快,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我还没死。”
“等我出去,一定把真凶挖出来——”
“给你报仇。”
“砰”的一声闷响,酒馆门被干脆利落地关上。
S还僵硬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桌上,他那杯没喝完的啤酒,外壁凝结的水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光滑的玻璃杯身滑落,“嗒”的一声,在积着些许酒渍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孤零零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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